崇祯二年,三月十七,午时三刻。
紫禁城,乾清宫。
殿内金砖墁地,光可鉴人,却反射不出丝毫暖意。
巨大的蟠龙柱投下森然的阴影,将御案后那位年轻天子的身影半掩在昏暗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与墨锭混合的沉郁气息,但今日,这气息里更掺杂了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仿佛无形之刃已然出鞘。
那封关于成国公朱纯臣私通建奴的密报,此刻正被崇祯皇帝用两根修长却苍白的手指,死死按在紫檀木御案之上。薄薄的纸张,似乎承载着千钧之重。
侍立一旁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屏息垂首,眼角的余光勉强捕捉到“成国公朱纯臣”、“私通建奴”等几个墨迹淋漓的字眼。
刹那间,一股寒气自他脚底窜起,直冲天灵盖,他双腿一软,几乎要当场瘫跪下去。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
“皇……皇爷,”王承恩的声音干涩发颤,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惧,“此事……此事关系国公,位高权重,牵一发而动全身……是否容臣等暗中查证,或交由三司……”
“是否查实?”崇祯抬起头,打断了他的话。
皇帝的目光如同从万年冰窟中捞起的寒铁,冰冷、坚硬、深邃,不带一丝属于活人的情感波动。
他并没有等待王承恩的回答,而是自问自答,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金砖,清晰无比:“朕说它实,它就必须实。”
王承恩喉咙发紧,还想再劝:“可是……证据……”
“证据?”崇祯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残酷而微弱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半分笑意,只有森然的杀机,“抄家之后,你想要多少,就会有多少。死人,是不会反驳的。”
“砰!”
话音未落,崇祯的手掌已重重拍在案上!
那声闷响不像肉体与木头的撞击,反倒像是一记沉重的惊雷,猛然炸响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之中,震得王承恩灵魂都在颤抖。
“王朝奉!”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的铮鸣。
阴影中,一个如同岩石般沉默、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老宦官,应声无声无息地跪倒,额头紧紧贴在冰凉的金砖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奴婢在。”
“持朕的令牌,”崇祯抓起御案一侧那面沉甸甸的玄铁令牌,其上雕刻的盘龙狰狞欲活,“速去京营!调曹文诏麾下新军一千,周遇吉麾下锐士五百!给朕将成国公府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许进,不许出!若是飞出一只苍蝇,朕拿你项上人头是问!”
“是!”王朝奉没有任何迟疑,双手高举接过令牌,触手一片冰寒。他起身,后退,转身,整个动作流畅而迅捷,如同鬼魅融入了殿外刺目的光晕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曹化淳。”崇祯的目光转向另一侧。
御马监掌印太监曹化淳一直躬身侍立,此刻闻声,浑身不易察觉地一凛,快步上前,深深弯腰,几乎成了九十度:“老奴在。”
“你,亲自去一趟英国公府。”崇祯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这平静之下,是足以冻结血液的寒意,“告诉张维贤,他的儿子张之极,即日起,暂代御马监提督一职,总揽武骧、腾骧四卫,秩同二品。孙子张世泽,也放到御马监去历练!”
曹化淳心中猛地一咯噔。
然而,皇帝接下来的话,让他如坠冰窟,头皮瞬间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