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是在一片温暖而柔和的包裹感中恢复意识的。
仿佛浸泡在营养液中,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被某种温和的力量缓缓抚平、修复。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左眼的灼痛感依旧存在,但视野中的血红已经褪去,只是看东西还有些模糊。
他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个巨大的、散发着乳白色柔和光晕的“水泡”中。水泡壁柔软而富有弹性,外部是那片他熟悉的、脉动着暗红色“天空”的初生之土。他之前净化的那片区域,那些灰败的“疤痕”依旧触目惊心,但边缘处已经有新的荧光苔藓开始顽强地生长、覆盖。
是谁?救了他?
他试图移动,却发现身体依旧虚弱不堪,连在这个浮力支撑的水泡中改变姿势都颇为费力。他检查了一下防护服,系统依旧处于低功耗运行状态,通讯频道死寂,能量储备所剩无几。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带着些许稚嫩,却又蕴含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感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你醒了,镜像。”
陈启心中剧震,猛地转头看向水泡之外。
就在不远处,那片刚刚被净化、尚显荒芜的土地上,一个瘦小的身影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衣物,赤着双脚,踩在微光苔藓上,正是——七号!
不是通过黑色方碑的影像观测,而是真真切切的、跨越了不知多少维度和距离的……降临!
七号的目光平静地落在陈启身上,那双原本属于孩童的眼睛里,此刻清澈得如同最深邃的星空,里面没有恶意,没有好奇,只有一种纯粹的、如同观察显微镜下标本般的……审视。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陈启的声音因为虚弱和震惊而有些沙哑。他尝试调动规则感知去探查七号,却发现自己的感知在靠近七号时,如同泥牛入海,被一种更加庞大、更加深不可测的规则场无声无息地吸收了。
七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在分析他的反应数据。他抬起一只小手,指向那片被净化的腐坏区域。
“你干涉了‘摇篮’的自净进程。”七号的意念再次直接传来,不带任何情绪,“使用了……非授权的规则修正力。效率,百分之六十七点三。副作用,规则结构层面轻微灼伤,意识海污染度提升至百分之十二。”
他精准地报出了陈启净化的效果和付出的代价,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监测之下。
“自净进程?”陈启捕捉到这个词,“那片腐化是‘摇篮’自身在净化?”
“熵增的局部逆过程,伴随规则排异反应。”七号的解释简洁而冰冷,“系统残骸的坠入,引入了高熵混沌变量。‘摇篮’的免疫机制启动,过程伴随组织坏死与能量湮灭。你的行为,加速了坏死组织的清除,但也破坏了部分正在形成的抗性结构。”
陈启愣住了。他以为自己是在拯救,但在七号或者说“织网者”系统的视角下,他的行为或许只是粗暴地干扰了一个自然的(虽然痛苦的)过程?
“那块残骸……它提到的‘归零协议’和‘诺德萨’是什么?”陈启抓住机会追问。
七号的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波动,仿佛这两个词汇触动了他底层的某些协议。
“‘归零协议’,最高优先级清理指令。目标:无法修复的规则悖论点,失控迭代单位,以及……潜在‘诺德萨’载体。”七号的意念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调取更深层的数据库,“‘诺德萨’,定义缺失。关联信息:系统错误日志第七千三百二十四条,标记为‘未识别威胁变量’,最后一次出现在‘摇篮’编号K-7β,伴随‘守夜人’权限丢失及核心数据库部分损毁。”
K-7β?难道就是他所在的这个“摇篮”的编号?那块晶体残骸的坠毁,与“诺德萨”有关?
“你是‘守夜人’吗?”陈启换了个问题。
“我是观察者,七号。”七号的回答带着一种程序化的精准,“职责:监测‘摇篮’演化,记录规则变迁,评估迭代潜力。非战斗单元。”
观察者……所以“清道夫”那样的,才是战斗或清理单元?
“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因为我的介入?”
“你的变量等级已提升至‘重点关注’。”七号的目光依旧平静,“你的规则干涉行为,尤其是对系统残骸信息结构的读取,触发了观察者近距离评估协议。同时,检测到‘摇篮’K-7β规则稳定性因你的介入出现异常波动,需进行校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