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秩序?”吴镜玄轻轻摇头,带着一丝怜悯,“建立在沙硕之上的秩序吗?林组长,你可见过‘死线’真正的模样?不是陈启小友眼中那些线条,而是构成这个世界底层规则的、冰冷而宏大的‘死亡’本身?万物皆有其寿,文明亦不例外。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它的‘死线’早已浮现,并且正在不断收紧。”
他抬起手,指向塔外那片被污染的大地:“这些畸变,这些污染,不过是世界死亡过程中逸散出的‘死气’,是伴随而来的微不足道的‘炎症’罢了。‘灯塔’所做的,不过是试图用止痛药缓解发炎的症状,却对体内正在扩散的癌变视而不见。”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敲击在陈启和林瑶的心上。
“那你呢?”陈启忍不住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的‘净化’,又是什么?肆意修改他人的死线,剥夺生命,这就是你对抗‘大寂灭’的方式?”
吴镜玄看向陈启,眼神复杂:“修改?不,孩子,你理解错了。我并非‘修改’,而是‘修剪’。园丁看到枯枝败叶,会将其剪去,以保全整棵树木的生机。我所做的,不过是剪除那些早已被‘死气’深度侵蚀、无可救药,并且会加速整体崩坏的‘枯枝’罢了。他们活着,本身就是对剩余生机的消耗与污染。这是一种必要的……牺牲。”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深沉的悲悯与无奈:“我知道这很难接受。最初,我也曾抗拒、恐惧。但当你真正看清这世界的终局,明白所有挣扎在宏大的‘死线’面前何等渺小,你就会理解,有时,最快的刀,才是最仁慈的救赎。”
“荒谬!”林瑶厉声打断,“谁赋予你裁定他人生死的权力?凭什么由你来决定谁是‘枯枝’?”
“权力?”吴镜玄微微挑眉,随即淡然一笑,“并非权力,而是责任,是看到真相后无法回避的宿命。至于凭什么……”
他的目光再次聚焦于陈启,那目光仿佛具有穿透力,直抵陈启左眼深处那片暗红的“余烬”。
“就凭我和你,陈启,是少数能够‘看见’的人。我们继承了‘守望者’的遗产,背负着在末日中做出选择的职责。‘灯塔’想将你驯化成维持虚假繁荣的‘守夜人’,而我,希望你能成为在废墟上播撒新种子的‘开拓者’。”
他轻轻敲了敲矮几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选择权在你手中,陈启。是继续被蒙蔽双眼,充当旧秩序的维护者,直至与这艘破船一同沉没?还是睁开双眼,认清真相,与我一同,为人类文明寻找那或许并不存在,但必须去追寻的……新的‘可能性’?”
塔顶陷入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呜咽。茶香依旧袅袅,却仿佛带着砒霜般的毒性。
吴镜玄抛出的问题,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剖开了现实的假象,将血淋淋的终极抉择,摆在了陈启面前。
而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陈启敏锐地感觉到,脚下这座信标塔的基座深处,似乎有某种庞大的、与“静澜石”同源的能量,被悄然引动,发出低沉的、如同大地心跳般的嗡鸣。
这并非仅仅是言语的论道。吴镜玄,正在向他们展示某种……更为实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