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启走出“听雨居”虚掩的木门，清冷的夜风扑面而来，将他从刚才那场沉重而诡异的论道氛围中稍稍拉回现实。怀中那块来自陆明远手札的冰冷残片，以及吴镜玄最后关于“影子”的警告，如同两块寒冰，贴在他的胸口，与“观死镜”温润的守护之意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没有回头。院内，吴镜玄依旧昏迷在太师椅上，自有外围潜伏的队员会接手，将他安全地带回，或者说，重新严密控制。陈启此刻的心神，完全被今夜获得的信息和那块残片所占据。
回到临时指挥点——一座位于栖山镇边缘、经过伪装的民宅地下室，林瑶、高岚和王刚早已等候多时。看到陈启安全返回，三人明显松了口气，但看到他凝重异常的脸色，心又提了起来。
“情况如何？”林瑶率先问道，目光锐利地扫过陈启全身，确认他没有受伤。
陈启没有说话，只是先将那块暗沉冰冷的残片轻轻放在桌面的软垫上，然后将“观死镜”置于一旁。他没有立刻讲述与吴镜玄对话的具体内容，而是先指向那块残片。
“这是吴镜玄最后给我的，据说是从陆明远手札原本上剥离下来的核心一页，记载了他最疯狂的设想。”陈启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他说，‘烛龙’也在找这东西。”
高岚立刻戴上特制手套，小心翼翼地拿起残片，放到高倍放大镜和能量频谱仪下仔细观察。林瑶和王刚也围拢过来。
残片的材质非木非金，触手冰凉刺骨，上面刻画的扭曲符文仿佛拥有生命般，在仪器下隐隐流动，散发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混合着古老与亵渎意味的能量波动。
“这能量签名……与我们在‘秩序之扉’基座和‘月亮湾’水下感应到的污染同源，但更加……浓缩和原始！”高岚的声音带着震惊，“里面蕴含的信息结构极其复杂且危险，强行解读可能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
王刚皱眉看着那块残片，军人本能让他对这东西充满厌恶：“吴镜玄把这玩意儿给你？他到底想干什么？”
陈启这才将今夜在“听雨居”与吴镜玄的对话，尽可能完整地复述了一遍。从吴镜玄判若两人的清醒状态，到关于“秩序之扉”作为“坐标”、“钥匙”作为“缓冲器”和“过滤器”的惊人真相，再到守拙“守望”理念的真正含义，以及最后……关于“走出自己的路”的寄望，和那份对“影子”的深沉恐惧。
地下室内一片寂静，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陈启带来的信息太过震撼，几乎重塑了他们对于整个事件的认知框架。
“门后的‘存在’……终极秩序……世界的标本……”高岚喃喃自语，脸色发白，“如果吴镜玄说的是真的，那‘烛龙’所追求的，简直就是一场……披着‘净化’外衣的终极毁灭！”
林瑶的眼神冰冷如铁：“所以，守拙一脉的‘守望’，本质上是在与某种宇宙尺度的‘必然’进行抗争，为渺小的我们争取时间和可能性……”她看向陈启，目光复杂，“而你现在，被推到了这个位置。”
王刚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妈的！这担子也太重了！”他看向陈启，眼中充满了担忧。
陈启默默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桌面的残片和“观死镜”上。“吴镜玄说，这块残片里记载着陆明远关于主动‘连接’和‘影响’门后存在的疯狂想法。他说……或许对我有用。”
“有用？”林瑶眉头紧锁，“陆明远的想法极端而危险，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引诱你走向和他一样的歧路！”
“我知道危险。”陈启深吸一口气，右眼中闪烁着挣扎与决然交织的光芒，“但我们现在对‘门’后的了解太少，对‘钥匙’如何充当‘缓冲器’和‘过滤器’更是一无所知。守拙先生的笔记侧重于引导和观察，缺少应对极端情况的具体方法。这块残片……虽然危险，但里面可能蕴含着我们所不了解的、关于‘门’和‘钥匙’本质的另一种视角。在星图倒计时结束前，我们或许……需要知己知彼。”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接触陆明远的思想，无异于玩火，甚至可能引火烧身。
高岚沉吟良久，最终缓缓开口道：“陈启说的，不无道理。我们不能因为恐惧就完全排斥对手的理论。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一种极其谨慎的、受控的接触方式。比如，不直接解读残片内容，而是通过‘观死镜’作为屏障和过滤器，由陈启去感应残片散发出的、最表层的‘意念氛围’和‘知识倾向’，就像……隔着防弹玻璃观察危险的野兽。”
这个方案折中而谨慎，最大限度地降低了风险。
陈启看向林瑶，等待她的决断。
林瑶沉默着，目光在陈启坚定的脸庞、高岚凝重的表情以及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残片之间来回扫视。她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按部就班可能意味着坐以待毙。
“……可以尝试。”她最终艰难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但必须在我的全程监控和最高级别的防护下进行！一旦你的精神出现任何被侵蚀或污染的迹象，立刻终止！王刚，做好随时强行干预的准备！”
“明白！”王刚重重点头，肌肉瞬间绷紧。
简单的准备后，在地下室临时布置的屏蔽法阵中央，陈启再次盘膝坐下。“观死镜”被放置在他身前，镜面朝上，清辉流转，形成一道柔和却坚韧的光晕将他笼罩。而那块陆明远的残片，则被放置在一个特制的、刻满了净化符文的透明隔绝盒中，置于“观死镜”前方一米处。
陈启闭上双眼，调整呼吸，将精神力与“观死镜”紧密连接。他没有试图去直接触碰或解读残片，而是如同高岚所说，将镜辉作为感知的延伸，如同最精细的探针，小心翼翼地“触碰”那个隔绝盒，去感受其中残片所散发出的、最外围的“意念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