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高岚缓缓开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说说看,你看到了什么‘问题’?”
冰冷的问话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剖开了陈启试图掩饰的慌乱。他张着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扼住,那些关于“死线”的疯狂真相在舌尖翻滚,却终究无法化作能够说出口的语言。他该如何解释?说他能用左眼看见代表死亡的丝线,而死者脖子上有几条线看起来“不太对劲”?
这无异于在庄严的科学殿堂里宣称自己听到了神谕。
“……我,”陈启的声音干涩得厉害,他避开高岚锐利的目光,只能指向那处浅淡的痕迹,依靠着残存的理性思维组织语言,“我只是觉得……这个痕迹的形状,还有位置……有点奇怪。不像睡觉压的,也不太像……常见的尸斑。”
这已经是他在不暴露秘密的前提下,所能做出的最具体的描述了。
高岚深邃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足足五秒,那眼神仿佛能穿透镜片和纱布,直抵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慌与隐瞒。解剖室里空气凝滞,只有排风扇不知疲倦地低鸣。
终于,高岚移开了视线,重新聚焦在死者的脖颈上。他没有再追问,但紧绷的下颌线显示他并未完全接受陈启的解释。他拿起放大镜,俯下身,几乎将脸贴到那片皮肤上,仔细观察着。
“记录,”高岚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颈部左侧,胸锁乳突肌中段,见一长约3.5厘米,宽约1厘米的条索状浅表压痕,颜色淡紫红,与周围尸斑界限相对清晰,形态不规则。初步判断……需排除外界暴力作用可能。”
陈启暗暗松了一口气,但心依旧悬着。高岚的严谨让他抓住了这微小的异常,但这远远不够。这痕迹太轻微了,在缺乏其他证据的情况下,很容易被解释为死前无意中的磕碰或被衣物标签压迫所致。
“继续。”高岚放下放大镜,拿起了手术刀。
接下来的解剖流程,对陈启而言成了一场漫长而痛苦的煎熬。他必须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协助高岚进行各项操作——打开胸腔,取出脏器,检查……而他的左眼,却无时无刻不被那具尸体上浓密、扭曲、震颤的黑色死线所折磨。尤其是在解剖刀划开皮肤、切断组织的瞬间,他仿佛能“看到”那些依附其上的死线被暴力扯断、搅乱,散发出更加强烈的终结气息,左眼也随之传来一阵阵灼痛和晕眩。
他只能死死咬住牙关,凭借意志力强撑,动作不可避免地变得有些僵硬和迟缓。高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虽然没有再出言责备,但偶尔投来的目光,已然带上了深深的失望。
解剖持续了数个小时。对心脏、肺部、大脑等关键器官的检查并未发现导致急性猝死的明显病变。一切迹象,似乎仍然指向那个模糊的“心源性猝死”的初步结论。
“取颈部可疑皮肤及皮下组织、心血、胃内容物送检,做常规毒药物筛查和病理切片。”高岚一边缝合着Y形切口,一边下达指令,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目前看,没有决定性证据支持他杀。”
缝合完毕,高岚脱下沾满血污的手套,扔进专用医疗废物桶,走向洗手池。水流声哗哗地响起。
陈启默默地清理着器械台,心情沉重。他知道,如果按照常规流程,这个案子很可能就会以“意外猝死,原因不明”结案。那几条诡异的、带着幽蓝光泽的死线,以及它们所暗示的“非自然”意味,将成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
他不甘心。
“高老师,”陈启转过身,看着高岚的背影,鼓足勇气开口,“那个颈部的痕迹……我们能不能再……”
高岚关掉水龙头,用纸巾仔细地擦干手,打断了他:“陈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