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仙宫,听涛殿。
这座殿宇并非建于主岛之上,而是凌空悬浮在主岛边缘的碧波之间,通体由一整块巨大的海心玉雕琢而成。海心玉本就温润通透,此刻在天光映照下,散发着淡淡的湛蓝色光晕,将整座大殿衬得宛如水晶筑成的龙宫。殿内并无繁复装饰,唯有四根支撑穹顶的盘龙玉柱,柱身上雕刻着四海龙王与诸般水族异兽,鳞爪毕现,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便要破壁而出。站在殿中静立片刻,便能清晰听到下方湖水拍击岛岸的声响,时而舒缓如琴,时而澎湃如鼓,带着一种洗涤心神的天然韵律。
林小满随着妙音长老缓步步入殿中,陈师兄、石猛和苏小小则被值守弟子引往偏殿等候——听涛殿乃水云阁议事核心之地,非核心人物不可入内,能让三人在此等候,已是水云阁的格外礼遇。
殿内上首,一张铺着深海鲛绡的玉座之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简素蓝色道袍的老者。他面容清癯,须发皆白,却不显老态,双眸深邃如星海,仿佛蕴藏着万古沧桑。他周身气息平和得近乎虚无,竟与殿外的水汽、耳畔的涛声完美融为一体,若非亲眼所见,林小满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一道虚影,而非真实存在的活人。
正是水云阁当代阁主,元婴真君——云澜真人。
“阁主,林小友到了。”妙音长老上前一步,躬身禀报,语气恭敬。
“晚辈林满,拜见云澜真君。”林小满不敢有半分怠慢,依着修真界的礼数,深深躬身行礼,腰肢弯成九十度。面对一位活了数百年、早已触摸到修行界更高层次的元婴修士,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那并非刻意释放的威压,而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如同蝼蚁面对苍穹,本能地心生敬畏。
“小友不必多礼。”云澜真人的声音温和而厚重,如同春风拂过平静的湖面,话音落下的瞬间,那股无形的压迫感便悄然消散,让林小满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他目光落在林小满身上,带着几分审视,更多的却是欣赏,“千礁湖之事,妙音已向我详细禀明。小友以筑基修为,孤身闯入那凶险遗迹,不仅化解了瘴源,还救下了我阁三名弟子,此等胆识与能力,放眼整个云梦泽的年轻一辈,亦是佼佼者,令人赞叹。”
“真君过誉了。”林小满保持着谦逊的姿态,垂眸说道,“晚辈只是恰巧所修功法对那阴邪瘴气有所克制,又得了几分运气眷顾,才侥幸成功,实在不敢居功。”
云澜真人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能洞彻人心最深处的隐秘:“功法克制是其一,但能在煞灵侵蚀下坚守本心,不被幻象迷惑,最终找到魔念核心将其彻底破除,这绝非单凭运气就能做到的。非有大毅力、大智慧,更有一颗坚如磐石的道心不可。小友,不必过谦。”
煞灵!
他竟然知道煞灵!
林小满心中猛地一震,如同被惊雷劈中,指尖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但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维持着平静的神色。看来这位元婴真君的眼力远超她的想象,恐怕早已看穿了千礁湖之变的本质,绝非表面那般简单的瘴气作祟。
“晚辈也只是凭一股求生之念,在绝境中奋力一搏罢了,侥幸活了下来。”她依旧含糊应对,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煞灵空间与玄煞魔念的秘密,牵扯太大,绝不能轻易透露。
云澜真人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也不再继续追问这个话题,转而话锋一转,语气变得随意了些,仿佛只是寻常长辈对晚辈的关切:“听妙音说,小友并非云梦泽本土修士,而是借助一处上古传送阵,才流落至此?”
“正是。”林小满坦然点头,这件事并非什么秘密,水云阁有心调查,自然能查到。
“那不知小友日后有何打算?”云澜真人问道,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
林小满沉吟片刻,斟酌着措辞说道:“晚辈与几位同伴初来乍到,对云梦泽的修行环境与势力分布都不甚了解。眼下打算先在此地游历一番,增长见闻,同时潜心修行,努力提升自身修为,也好有自保之力。”
“嗯,游历修行,打磨道心,确是正道修士的必经之路。”云澜真人点了点头,语气颇为赞同,但话音刚落,他的神色便微微一沉,话锋再次转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不过,小友可知,那千礁湖下的遗迹,并非寻常古修洞府?”
林小满心中一凛,知道正题终于来了。她抬起头,迎上云澜真人的目光,神色坦然地说道:“晚辈在遗迹之中,确实感觉到一股极其阴冷邪恶的气息,与寻常魔修的煞气截然不同,非同寻常。”
云澜真人眼中闪过一丝赞许,显然对林小满的坦诚颇为满意。他缓缓起身,走到殿边的观景台旁,望着下方浩渺无垠、烟波浩渺的云梦大泽,身影在湛蓝色的光晕中显得有些缥缈,声音也变得悠远起来,仿佛穿透了岁月的阻隔:
“那处遗迹,根据我水云阁流传下来的古籍记载,疑似与上古时期的一场惊天浩劫有关。而那股邪恶气息,更是与一个早已被历史尘埃掩埋的恐怖名号牵连甚深——‘玄煞’。”
他果然知道玄煞!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静静聆听着,不敢错过一个字。
“玄煞此人,本是上古时期的顶尖大能,修为深不可测,却心性扭曲,走了邪魔外道。”云澜真人的语气沉重,带着对那段历史的敬畏与惋惜,“他所修魔功诡异至极,能侵蚀修士心神,污染修行本源,所过之处,生灵涂炭,万物凋零。当年,正是他掀起了一场席卷整个昆吾界的浩劫,险些导致昆吾界彻底崩毁。千礁湖下的瘴气,不过是他陨落后,残留力量中微不足道的一丝显化罢了。”
他缓缓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林小满身上,那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还有几分若有似无的了然:“小友能净化那顽固的瘴气,更能一举摧毁玄煞的魔念核心,除了功法特殊之外,恐怕……也与小友身上携带的某件物品,或者……某种传承有关吧?”
林小满的心脏猛地一跳,如同被重锤击中。元婴修士的灵觉果然恐怖!他虽未直接点明古剑的存在,但显然已经有所察觉,或许早已通过某种手段,窥探到了些许蛛丝马迹。
她沉默了片刻,脑中飞速思索。她知道,在元婴真君面前,一味地否认和隐瞒并无意义,反而会显得心虚,引起更大的怀疑。倒不如坦诚一部分,同时守住核心秘密。
林小满抬起头,目光平静而坚定地迎向云澜真人的视线,语气诚恳地说道:“真君明鉴。晚辈年少时曾偶得一些机缘,至于具体是什么,还请恕晚辈不便详述——这关乎晚辈的性命与道途,还望真君体谅。但晚辈可以坦言,这份机缘,与那玄煞的邪力,确系天生相克。”
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完全否认,而是给出了一个模糊却又合理的解释,既保留了自己的秘密,也给了对方一个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