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偶尔会去看妹妹。
养济院的环境比他想的好些,虽然吃的依旧是糙米野菜粥,但至少能吃饱,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还有那个说话奇怪的“先生”教孩子们认几个简单的字。
妹妹的气色比前些时候好了很多,看见他来了,会跑过来甜甜地叫“阿兄”。
石头会把省下来的半个饼子塞给妹妹,看着她小口小口珍惜地吃着,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便稍稍松弛了一些。
他摸摸怀里的钱袋,对妹妹说:“好好听先生的话,阿兄在挣钱,以后……以后咱们的日子会好的。”
他说这话时,底气并不十分足。
南秦的未来会怎样?这场仗最终谁会赢?
他们这些如同草芥的黔首,命运终究攥在那些大人物手里。
但至少此刻,他有了一个短期的、可以为之奋斗的目标——挖更多的燃石,挣更多的工钱。
让妹妹在养济院过得更好,然后,攒钱,把妹妹接出来,或许,还能再有一小块属于自己的地?
这个念头,微弱,却顽强地燃烧着。
秦历二十年。
再也没有了战争,就连地方上的一些小起义都没了。
石头娶上了媳妇,有了两个孩子。妹妹也认识了许多的字,能照着墙上的告示给石头读了。
那些山,曾经是他童年噩梦里的催命符,如今,却成了养活他一家的“宝山”。
大秦各处都需要燃石,而他所在的这片土地,地下仿佛埋藏着无尽的黑色火焰。
矿坑比以前更大了,人手也更多了,从各地征调来的刑徒、招募的流民,还有像他这样本地被吸纳的黔首,都在那巨大的矿坑里忙碌着。
他成了矿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工头,识得燃石的成色,懂得如何避开危险的掌子面,手下管着十几号人。
并非什么官职,只是因为他肯干、踏实、熟悉这里,监工的吏员便给了他多一份工钱,让他带着新人。
“石头哥,这筐往哪搬?”一个刚来不久的小伙子喘着气问他。
石头指了指不远处标注着“甲字叁号”的堆场:“那边,码整齐了,待会儿有车来拉。”
“哥!”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妹妹提着个篮子走了过来,她已经是个大姑娘了,眉眼清秀,身上穿着虽然依旧是粗布,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大秦律,鼓励垦荒,新垦之地,三年不征赋……郡守令,褒奖工矿优异者,赐牛酒……”
石头听着,心里默默盘算。家里现在日子好过多了,他每月有固定的工钱,媳妇在家养鸡种菜,还能织些粗布贴补家用。
两个孩子,大的那个已经能满地跑了。
或许……真的可以像告示上说的,去那边坡上开点荒地?
三年不征赋,养好了就是自己的家业。
“哥,你想垦荒?”妹妹看出了他的心思。
“嗯,”石头点点头,“光靠我挖矿,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地,才是根本。”
他想起了爹拼了半条命换来的那块地,虽然早已物是人非,但那种对土地的眷恋,似乎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妹妹笑了笑,从篮子里拿出一个还温热的饼子塞给他:“嫂子让我给你的。快回去吧,俩小子念叨一天爹了。”
石头接过饼子,心里暖烘烘的。
他娶的媳妇是邻村逃难来的女子,勤快本分,虽然日子清苦,但一家人和和美美。
妹妹也定了亲,是矿上一个识文断字的小吏,人看着也老实。
回到家,两个孩子像小炮仗一样冲过来抱住他的腿。媳妇正在灶台边忙碌,锅里飘出粟米混合着野菜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