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深处,有一处不为人知的秘境,是栖梧耗费极大心力,依着记忆中离阙曾偶然提及的、人间江南水乡的景致,悄然构建的一方小天地。
这里没有魔界的荒寂与煞气,只有蜿蜒清澈的流水,架着几座青石板桥。
两岸是依水而建的白墙黛瓦民居,檐下挂着暖黄的灯笼,倒映在水中,随波光轻轻摇曳。
甚至还有几株晚开的桃花,在温柔的晚风中,簌簌落下粉白的花瓣,漂浮在水面上,空气里弥漫着湿润的水汽与淡淡花香。
今夜,这小天地里的灯笼格外明亮,几乎点亮了每一处角落,将这片人造的江南水乡映照得如同白昼,却又比白昼多了几分朦胧的诗意与暖意。
离阙被栖梧牵着,走过一座石桥,脚下是潺潺流水,眼前是灯火阑珊。
他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景致,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一片温软的动容。
他记得,自己只是在很久以前,一次闲谈中,偶然提起过凡间江南的安宁与秀美。
“阿梧,这里是……”
栖梧停下脚步,站在流水边,一盏最大的灯笼正悬在他们头顶,暖光将他深邃的轮廓也柔和了几分。
他深灰色的眼眸映着粼粼水光和温暖灯火,专注地看着离阙。
“师尊曾说过,江南水乡,让人心安。”
栖梧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离阙耳中,“魔宫再好,终究带着煞气与冰冷。我……我想给你一个能让你真正安心的地方。”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精心构建的一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继续道:
“我知道,我性子不算好。幼时在泥泞里挣扎,像野狗一样抢食,不懂得什么是爱,也不信谁会真心待我。
直到你把我捡回去,给我名字,教我识字修行,给我一个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他的声音里带着对过往苦涩的回味,但更多的,是一种沉浸在回忆温暖中的眷恋。
“可我还是怕。我怕你对我好,只是一时怜悯;怕你身边会出现别人,分走你的目光。
所以我偏执,我疯狂,我想把你身边所有可能的人都赶走,包括那个离珩……
我那时觉得,你的世界只要有我一个人就够了,也只能有我一个人。”
离阙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知道,这是栖梧内心最真实、也最脆弱的部分。
栖梧的眼神逐渐变得深邃,带着一种成长后的明悟与释然:
“后来,我渐渐发现,无论我变成什么样子,是人是魔,是强是弱,你的目光,始终落在我身上。
你为我叛出玄天宗,为我承受诅咒,为我……做了太多太多。我才明白,你的心里,从始至终,真的只有我一个。”
他微微扬起唇角,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更多的却是无比的幸福与满足。
“因为得到了你毫无保留的爱,我这颗冰冷偏执的心,才慢慢学会了如何去爱。
爱师尊所爱的一切,爱这魔宫,爱那些你所爱的苍生……因为爱你,所以愿意去接纳和守护你所在意的一切。
是你,让我从一个只知索取和独占的乞儿,变成了一个……懂得如何去爱,也值得被爱的人。”
他说着,缓缓抬起手。掌心之中,并非什么惊天动地的神物,而是两枚静静躺着的指环。
指环的材质很奇特,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温润的木质纹理,却又隐隐流动着混沌本源的力量,内敛而深沉。
仔细看去,那木质纹理竟像是梧桐树的年轮,而在年轮环绕的中心,各自镶嵌着一小块极其纯净的、冰蓝色的晶石,如同离阙眼眸的颜色,在灯火下散发着柔和而永恒的光晕。
“这指环,”栖梧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而郑重。
“环身,是我寻遍三界,找到的第一株也是唯一一株生于混沌边缘的‘同心梧桐’的木心所制,象征着我的本源与根基,亦取‘凤栖梧桐’,此生不离不弃之意。”
“上面镶嵌的,是我以自身混沌之力,耗时良久,千锤百炼,才勉强稳固住的、一丝最纯粹的‘玄冰魄’。
它源自极北永恒冻土的深处,象征着师尊你的冰清道心,亦如你的眼眸,是我混沌世界中,唯一指引方向的光。”
他将其中一枚指环拿起,那枚镶嵌着冰蓝玄冰魄的指环,在他指尖微微颤抖,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然后,在江南水乡的潺潺流水声中,在温暖人间灯火的映照下,在桃花瓣无声飘落的静谧里。
栖梧,这个曾经偏执疯狂的魔尊,如同一个终于找到了归途的孩子,缓缓地、极其虔诚地,单膝跪在了离阙面前。
他仰起头,将手中的指环奉上,那双深灰色的眼眸中,不再是毁灭一切的混沌,而是盛满了近乎卑微的恳求与全然的、不加掩饰的爱恋。
“离阙,”他唤他的名,声音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因紧张而产生的微颤。
“我曾是泥泞中的乞儿,蒙你不弃,引我入道,予我姓名与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