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的混沌之眸微微眯起,神识如同无形的水银,细致地扫过整个戏楼。
“神魂被强行抽取一部分,禁锢于此处,与肉身联系微弱。
剥夺五官感知,是为了强化某种‘禁绝’之力……这座戏楼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活祭阵法。”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分析后的冷意,“他们在汲取这些‘观众’的神魂之力,维持某种运转。”
离阙微微颔首,冰蓝色的眼眸中倒映着台下那些麻木的面孔,闪过一丝怜悯:“不止如此。你看地脉。”他指尖微不可察地一点。
栖梧顺势感知,脸色微沉。
戏楼之下,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阴煞地脉被强行引导、束缚在此,而那戏台,正是镇压和利用这股地脉之气的阵眼核心。
这些无面伶人乐师,他们无声的表演、他们被禁锢的怨念,构成了这个邪恶阵法的能量循环与封印的一部分!
“以活人神魂为薪,以怨念为火,镇压阴脉……布下此阵者,其心可诛。”
离阙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肃杀。他天性清冷,但并非无情,尤其见不得这等践踏生命、扭曲灵魂的恶行。
就在此时,台上戏码进入高潮——目连打破重重阻碍,终于见到母亲!
所有的无面伶人动作猛地一顿,齐刷刷地,将他们那平滑的、没有眼睛的“面孔”,转向了台下的观众。
一瞬间,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注视感”笼罩了整个戏楼。
那些被控制的“观众”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脸上露出极致的恐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紧接着,几名无面伶人如同鬼魅般飘下戏台,径直朝着坐在最前方的一名村民和一名魔宫弟子伸出手——
那是一种不容拒绝的、“邀请”登台的姿态!
那名魔宫弟子脸上肌肉扭曲,眼中尽是绝望的哀求,身体却像被无形的丝线拉扯,僵硬地就要站起来。
“哼!”栖梧眼中厉色一闪,周身深灰色的混沌之力微微震荡,一股浩瀚如渊的威压如同实质般压下!
那几名无面伶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身形剧震,踉跄着向后跌去。
它们平滑的面部剧烈地扭曲、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冲破那层皮肤的禁锢,散发出更加浓烈的怨毒与……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之意。
离阙却再次按住了栖梧的手臂,阻止他进一步出手。“它们本身也是受害者,是被操控的傀儡。
强行灭杀,会连带它们被禁锢的本源神魂一同湮灭,台下那些人也可能因阵法反噬而神魂溃散。”
他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力量,扫过那些躁动不安的无面灵体,清冽的声音如同寒泉击玉,清晰地响彻在诡异的寂静之中:
“我等并非尔等戏中之人,亦非尔等可‘邀请’之客。有何冤屈,有何执念,何不直言?”
声音落下,蕴含着一丝精纯的道心之力和安抚神魂的韵律。
刹那间,所有的锣鼓笙箫之声戛然而止。
整个戏楼陷入了一种比之前更令人窒息的死寂。所有的无面伶人乐师,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面”朝离阙。
片刻之后,为首的那个,身形高大、似乎是班主的无面伶人,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双演绎过无数悲欢离合的手。
他没有笔,没有纸,甚至没有口舌。
但他用那平滑的“脸”,死死地“盯”着离阙。
下一瞬,一股庞大、混乱、充满了绝望、悲愤、冤屈与无尽痛苦的意念洪流,如同决堤的江河,强行冲入了离阙和栖梧的识海!
【意念画面碎片:
—— 灯火辉煌的真正戏台,喝彩如雷,他是意气风发的班主,琴技冠绝北境。
—— 深夜,偶然折返,隔窗窥见玄阴宗掌门赵千壑与一身裹黑袍的魔修交易,提及“阴脉”、“血祭”。
—— 冰冷的牢狱,赵千壑狰狞的面孔:“既然听到了,就别想活着离开!正好,用你们这戏班的魂,来填我的阵眼!”
—— 绝望的挣扎,熟悉的同伴一个个在眼前倒下,神魂被强行抽离。剧烈的痛苦中,感觉到一种古老的咒文烙印下来,封禁了嘶吼,剥夺了视觉,抹平了面容……
—— 永恒的黑暗,无声的呐喊,重复的演出,感知着一个个被诱骗而来的生魂加入“观众”的行列,麻木而绝望……
—— 最后定格的,是赵千壑那得意而阴毒的笑容!】
意念传递的信息庞杂而激烈,带着神魂被撕裂般的痛苦。
栖梧闷哼一声,混沌之力自动护体,将那些负面情绪化解。
而离阙脸色则更白了一分,但他冰蓝色的眼眸依旧沉静,稳稳地接住了这股沉重的怨念。
“我们看到了。”离阙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穿透了那意念中的狂乱。
“玄阴宗,赵千壑。以尔等神魂布下‘禁言绝灵阵’,既为灭口,亦为镇压阴脉,行不可告人之事。”
那无面班主的意念传来一阵剧烈的波动,是确认,是滔天的恨意,也是……一丝终于被理解的悲怆。
“告诉我,”离阙注视着他。
“如何才能破此阵,释放你们,以及那些被困的生魂?”
无面班主的意念犹豫了一下,然后,他缓缓抬手指向了戏台后方,那面蒙着厚厚尘埃、仿佛早已废弃的巨大的——铜镜。
栖梧目光一凝。那铜镜给他一种非常不舒服的感觉,仿佛那后面藏着一只窥视一切的眼睛。
离阙微微颔首:“镜中……另有乾坤?”
就在他话音刚落的刹那!
异变陡生!
戏楼顶棚之上,一幅原本描绘着天女散仙图的斑驳壁画,那天女慈悲的双眼,毫无征兆地流淌下两行浓稠的、血红色的液体!
如同血泪!
与此同时,戏台后方那面被指认的铜镜,表面的尘埃簌簌落下,镜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但映照出的,并非离阙和栖梧的身影,而是——
镜中,赫然是戏楼内部的景象,但所有的无面伶人乐师,都拥有了清晰的面容,只是那面容扭曲痛苦,充满了怨毒!
而镜中的“离阙”和“栖梧”,正被无数双从地面伸出的、苍白的手死死抓住脚踝,向下拖拽!
更令人心悸的是,镜中那个“班主”的脸,竟然缓缓转了过来,对着现实中的两人,露出了一个极其诡异、充满了恶意的笑容!
他张开嘴,无声地说出了三个字。
透过口型,离阙和栖梧清晰地辨认出那是:
“来……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