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寂魔渊深处,那永恒嘶吼的混沌风暴,似乎也被那悲恮彻骨的痛哭声所感染,变得低沉而呜咽,仿佛在为这段持续了百年的错位悲剧哀鸣。
烬灭,这位曾执掌部分混沌权柄、谋划深远的存在,此刻蜷缩在扭曲的王座之前,不再是那个充满恨意与疯狂的幕后黑手,只是一个失去了挚爱、又亲手伤害了骨肉的、可怜可悲的父亲。
他的哭声在空旷的魔渊中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自我厌弃。
栖梧站在原地,深灰色的衣袍在减弱的风暴中轻轻摆动。他看着那个与他血脉相连的男人痛哭流涕,心中翻江倒海。
恨了这么多年,支撑他不断变强、甚至一度成为心魔的执念,突然失去了目标。
那冰封的心湖之下,被强行压抑的、对亲情最原始的渴望,伴随着真相的冲击,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泪水不受控制地滑落,不是为了此刻跪地的生父,而是为了镜中那位温柔而决绝的母亲——夙月。
原来,他并非不被期待的存在,他曾被那样深沉地爱过、保护过。
那伴随他整个成长过程的痛苦烙印,不再是诅咒的标记,而是母亲用生命为他编织的、不完全的守护铠甲。
离阙静静地站在他身侧,手掌温暖而坚定地按在他的肩头,没有出声打扰。
他理解栖梧此刻内心的震荡,这需要时间去消化、去接受。
他能做的,便是陪在他身边,在他需要时给予支撑。
良久,烬灭的哭声渐渐微弱,化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他抬起头,脸上再无半分疯狂与冷漠,只有一片狼藉的泪痕和深可见骨的疲惫与绝望。
他看向栖梧,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愧疚,有茫然,还有一丝不敢奢求的、微弱至极的期盼。
“我……”烬灭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几乎难以成言。
“我……不知道……夙月她……她从未告诉过我真相……我只看到她在我怀中消散……只感受到那股强大的力量被引入你的体内……我以为是……是掠夺……”
他被混沌的低语和丧妻之痛蒙蔽了灵智,固执地相信了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将所有的痛苦都归咎于这个无辜的孩子,并以此为动力,策划了之后的一切。
如今回想,自己所谓的“复仇”与“大业”,是何等的荒谬与可笑!他不仅辜负了夙月的牺牲,更差点彻底毁掉她用生命保护的孩子。
栖梧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喉头的哽咽,混沌之眸中的情绪逐渐归于一种深沉的平静,那是一种历经巨大冲击后的疲惫与了然。
他看着烬灭,缓缓开口,声音不再冰冷刺骨,却也带着难以逾越的疏离:
“现在,你知道了。”
简单的五个字,却重若千钧。
知道了真相,然后呢?数年的隔阂,多年的伤害,并非一句“不知者无罪”便可轻易抹去。
那在凡间乞讨挣扎、受人白眼的岁月,那因体内力量冲突而无数次在生死边缘徘徊的痛苦,那因为“容器”身份而带来的阴谋与算计……
这一切,都真实地发生过,刻印在他的灵魂里。
烬灭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他脸上露出一丝惨然的笑,眼神黯淡下去:“是……我知道了……太晚了……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
他挣扎着站起身,身形有些踉跄,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在刚才那场痛哭中泄尽了。
他看向离阙,眼中带着一丝感激,更多的却是复杂:“离阙……多谢你……让我没有在错误的道路上,一错再错,最终……万劫不复。”
若非离阙强行显化因果,他恐怕至死都活在自己编织的恨意牢笼里,甚至可能最终与自己的儿子生死相搏,那才是对夙月最大的背叛。
离阙微微颔首,神色平静:“执念已消,前路如何,在于你们各自的选择。”
他点到即止,并未多言。这是栖梧与烬灭之间需要面对的心结,他无法,也不应过度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