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阙始终一动不动,如同真的化作了一尊冰雕。他的寒气以某种玄妙的方式运转着,与柳木棺的阴气、栖梧精血中蕴含的涅盘生机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共同抵御着外界黑水的侵蚀。
棺椁在这平衡的力量包裹下,如同一个奇异的“空无”之泡,缓缓沉向黑水深处,然后向着某个既定的方向漂去。
时间在这片连光线和声音都消失的领域里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漫长的一生。栖梧封闭的灵觉忽然捕捉到一丝异样。并非来自棺外,而是来自棺内,来自身下。
离阙的身体,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虽然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但对于紧密相贴的栖梧来说,却如同惊雷。
师尊的修为深不可测,心志更是坚如玄冰,是什么能让他在这种情况下产生如此反应?
“师尊?”栖梧立刻以神识传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急。
没有立刻得到回应。
又过了几息,离阙清冷的声音才在他识海中响起,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分辨的凝滞:“无妨……黑水之下,有东西在‘看’。”
并非实质的目光,而是一种更庞大、更古老、更充满恶意的“注视”,仿佛来自这整片黑水的意志本身。
那注视穿透了柳木棺的阻隔,直接作用于神魂层面。离阙作为维持棺椁平衡的核心,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压力。
栖梧心中一紧,撑在棺壁上的手不自觉地握紧。
他无法分担,只能更紧地贴近身下的人,仿佛这样能传递过去一丝微不足道的支撑。
涅盘之血在他体内微微发热,驱散着那透过棺木渗透进来的、令人灵魂战栗的阴寒。
在这无光无声的死亡之水中,在这口逼仄的柳木棺内,两人以最亲密的姿态相依,共同对抗着外界无法想象的恐怖。
曾经的亲密是情爱的炽热交融,此刻的紧密却是生死边缘的相互依存。
棺椁继续下沉,漂移。
那来自深渊的“注视”时强时弱,如同潮汐。每一次强烈的注视袭来,离阙身体的僵硬感便会多上一分,而他周身的寒气也会随之波动,努力维持着那脆弱的平衡。
栖梧的心也随着这波动而起落,赤瞳在黑暗中睁开,尽管什么也看不见,但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下之人身上。
终于,在某一个时刻,那无处不在的沉重压力和阴冷死寂感开始缓缓减退。棺椁似乎正在上浮。
“快了。”离阙的声音再次响起,比之前更显疲惫,但依旧稳定。
栖梧心中稍稍一松。
又过了不知多久,棺椁猛地一震,仿佛撞到了什么实物,停了下来。
外界不再是那种吞噬一切的死寂,虽然依旧安静,但能感觉到光线(尽管微弱)的存在,以及……风的气息。
他们,渡过来了。
栖梧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向棺盖。
沉重的棺盖被推开一条缝隙,久违的光线刺入,让他下意识眯起了眼睛。
清新的空气涌入,驱散了棺内积郁的阴寒与彼此交融的气息。
他低头,看向身下的离阙。
离阙也正抬眼看他,冰蓝色的眼眸中依旧是一片化不开的冰雪,但眼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松懈。
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如同上好的白瓷,隐隐透出一种琉璃般的脆弱感。
两人依旧保持着上下交叠的姿势,在狭小的棺椁中静静对视了片刻。
生死的界限已被抛在身后,而某些东西,似乎在这同棺共渡的旅程中,悄然发生了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