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的声音彻底低了下去,带着一种空茫,“那么突然……连句像样的告别都没有。就那么……走了。”
飞升成神,位列仙班。这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终点。
可当它真正发生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时,带来的除了骄傲,更多的,竟是难以言说的失落和担忧。
栖梧抬起头,看向离阙,赤瞳中带着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师尊,你说……阿珩他在天上,过得好吗?神界……是什么样的地方?会不会……也很冷?”
他想起离珩小时候最怕冷,每到魔宫的寒冬,总是喜欢凑到离阙身边,或者赖在他的涅盘之火旁边取暖。
神界传闻中琼楼玉宇,仙气缭绕,可那里,有没有人给他准备暖手的茶?
有没有人在他练功疲惫时,允许他靠在身边休息?
有没有人……记得他其实不喜欢绝对的寂静,偶尔也喜欢听点热闹的动静?
离阙终于缓缓收回了望向月亮的目光,垂下眼帘,看着自己洁净无尘的指尖。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淡,却似乎比平时更低沉了几分:
“神界自有其法则。他既已登临神位,便需承担其责。”
这话听起来冷静而客观,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栖梧却敏锐地捕捉到,师尊没有直接回答“过得好不好”。
是不知,还是……不忍揣测?
“责任……”栖梧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猛地又灌了一口酒,却发现酒坛早已空了。
他有些烦躁地将空坛子扔到一边,发出哐当一声响。
“可是师尊,阿珩他……他真的开心吗?”
这个问题,沉甸甸地压在师徒二人心头。
离阙想起了离珩飞升前的那段日子。
那孩子越来越沉默,修炼越来越刻苦,赤金色的眼眸中,偶尔会掠过一丝连他都难以解读的复杂情绪,有向往,有决绝,也有一丝……
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曾问过他,是否真的准备好了。离珩当时只是恭敬地行礼,回答:“弟子心意已决,不负师尊教诲。”
不负师尊教诲。
是啊,他做到了。
他成为了他的骄傲,成为了三界瞩目的新晋战神,轮回大帝。
可是,离阙有时会想,他传授他无上道法,引领他踏上仙途,究竟是给了他一条通天之路,还是……将他推上了一条注定孤独的神座?
他看着眼前这架秋千。自从离珩飞升后,这秋千便很少再晃动过了。
他偶尔会像今夜这样坐上来,却再也感受不到那孩子在一旁叽叽喳喳、或是安静陪伴的气息。
天地间,仿佛一下子空阔了许多,也冷清了许多。
“开心与否,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离阙最终只是给出了这样一个模糊的答案。
他抬起手,指尖一缕极其细微的寒气溢出,轻轻推动了一下秋千的绳索。
秋千微微晃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月光下,藤蔓的影子随之摇曳,仿佛时光倒流,又看到了那个赤金眼眸的少年,坐在上面,回头展露笑颜。
栖梧看着那轻轻晃动的秋千,鼻子忽然有些发酸。
他别过头,用力眨了眨赤瞳,将那股涌上的热意逼退。
“臭小子……”他低声骂了一句,声音却含混不清,不知是抱怨还是思念。
离阙不再说话,也不再推动秋千。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秋千的晃动渐渐平息,重新归于静止。
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映照着的月影,似乎也蒙上了一层极淡的、名为牵挂的薄雾。
他们一个坐于秋千,一个倚靠竹下,在这魔宫清冷的夜晚,共享着同一份无声的思念。关于那个名叫离珩的少年,关于那些回不去的旧日时光。
九天之上,神宫寂寥,他们的阿珩,可曾也在某个瞬间,低头俯瞰这人间……
想起魔宫深处,这片载满他年少记忆的庭院,和庭院里永远惦念着他的师尊与师兄?
月色如水,静静流淌,照见神凡之隔,也照见心底最柔软的牵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