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冠冢立起后,魔宫后山的那处无名山谷,便成了栖梧最常去的地方。
冬雪渐融,露出底下深色的泥土和顽强的枯草根茎,但寒意并未散去,反而有种沁入骨缝的湿冷。
两座墨玉墓碑并肩立在渐渐褪去银装的山坡上,光滑的碑面映着铅灰色的天空,显得愈发沉静而孤寂。
栖梧有时会带一坛烈酒,在碑前一坐便是半日。
他不常说话,只是沉默地喝着酒,偶尔抬眼看看那并排的名字,仿佛在透过冰冷的石头,与那两个早已逝去的灵魂进行一场无声的交流。
酒入愁肠,化作哽在喉头的涩意。
他会想起萧逐渊初到魔宫时那副戒备又脆弱的样子,想起他提及姐姐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微光,想起他最后离去时那心如死灰的背影。
这些记忆碎片,如同钝刀,反复切割着他。
离阙从未踏足过那座山谷,但栖梧知道,师尊定然是知晓的。
有时他带着一身酒气回到幽冥殿,离阙也只是淡淡瞥他一眼,不曾劝阻,亦不曾询问。
一种无言的默契在师徒间流转,那山谷成了魔宫内一个公开的禁忌,一个存放共同哀思的角落。
这一日,栖梧并非独自前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魔将,抬着一些石材和工具。
他在墓碑前静立片刻,然后指挥魔将们开始动手。
他们没有扩建墓穴,也没有增添任何华丽的装饰,只是在坟墓周围,用粗糙却坚固的青石,垒砌了一圈矮矮的围墙,又搭了一个小小的石亭,恰好能遮住墓碑,免受日晒雨淋。
栖梧亲自将亭盖最后一块石板安放妥当,然后挥手让魔将们退下。
他站在亭下,看着被稍稍“庇护”起来的坟墓,心中并无多少慰藉,反而觉得这石亭像一只沉默的巨兽,守护着一段过于沉重的过往。
“这样……多少能挡些风雨。”
他低声自语,像是在对墓中人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伸手,拂去墓碑上残留的些许雪水,指尖触及那刻痕深刻的字迹,冰凉的温度直透心底。
离开山谷时,天色愈发阴沉,似乎又有风雪欲来。
栖梧没有直接回幽冥殿,而是转道去了玄冰静室。
静室内,那具玄冰玉棺依然散发着森森寒气,棺中江月晏的容颜依旧栩栩如生。
这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与外面渐变的季节格格不入。
栖梧站在棺旁,凝视良久。
与山谷衣冠冢的象征意义不同,这里存放着的,是真实的、触手可及的遗体,是萧逐渊拼尽一切也想挽回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