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恍惚的叩首后,他抬起头,望着旁边一座慈眉善目的女仙雕像,眼神迷离。
“你看……子规在磕头了……求求你们……把她还给我好不好?
我把我的命给你们……换她回来……”
雕像无言,只有悲悯(或许是他的错觉)的目光俯视着他。
“为什么不肯?!”
得不到回应,他忽然激动起来,对着那雕像嘶吼,额头的伤口因用力而崩裂,血流如注。
“你们不是神吗?不是佛吗?不是无所不能吗?!
为何见死不救?!为何要如此捉弄于我?!”
回答他的,依旧是沉默的山风。
他颓然倒地,伏在冰冷的石阶上,肩膀剧烈地颤抖,发出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血和泪混合在一起,浸湿了身下的白玉。
哭累了,他又挣扎着爬起来,继续那绝望的叩首。
仿佛只要不停地叩问,不停地祈求,就能感动这冥冥中的存在,换来一个奇迹。
“若天道至公,为何善无善报,恶无恶终?”
“若命运可改,为何我穷尽所有,依旧徒劳?”
“若神佛有灵,为何听不见这悲声?”
他的叩问,不再是单纯针对自己的不幸,而是指向了更宏大的、关于存在与意义的虚无。
这些问题,自古无人能答,此刻由一个心死之人血淋淋地提出,更显苍凉悲怆。
山路越来越高,空气越来越稀薄,风雪也开始出现。
冰冷的雪花落在他滚烫的伤口上,带来短暂的刺痛,随即融化,混合着血水流下。
他的嘴唇干裂,脸色灰败,气息微弱得如同游丝。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每一叩,都像是用尽最后的力气。
但他没有停下。
仿佛停下,就意味着对命运的最终屈服。
仿佛停下,就彻底断绝了姐姐“归来”的那一丝渺茫到不存在的可能。
沿途的神庙愈发宏伟,供奉的存在也愈发强大莫测。
有罗汉怒目,金刚持杵;有仙尊垂眸,道祖讲经;
有妖圣睥睨,魔尊冷笑……
这些强大的意志偶尔扫过这个如同蝼蚁般艰难攀爬的血人,有的漠然,有的闪过一丝兴趣,有的则带着厌恶。
但没有一个,给予他想要的回应。
他们,本就是规则的一部分,或是超脱规则的存在,又怎会在意一个凡人(在他们眼中,此时的萧逐渊与凡人无异)的悲喜?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十天半月。
萧逐渊终于爬到了石阶的尽头。
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平台,平台中央,没有任何庙宇。
只有一片虚无的云海,和云海之上,若隐若现的、仿佛由法则本身凝聚而成的模糊光晕。那里,被认为是距离“天道”最近的地方。
他站在平台边缘,下方是万丈深渊,云海翻腾。
他回过头,望向自己来时的路。
那漫长的、洁白的石阶,此刻,竟被一条断断续续、却清晰无比的暗红色血迹所贯穿!
从山脚一直到这山顶平台,那一个个血印,如同一条血路,记录着他一路的艰辛、痛苦和绝望。
那是他悲凉前半生的缩影,是他用血肉之躯,对这命运发出的最惨烈控诉!
这一幕,极具视觉冲击力,连偶尔有神念扫过此地的强大存在,都微微停顿了片刻。
萧逐渊看着那条血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转身,面向那片代表天道的虚无光晕。
他不再叩首。
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山风吹动他染血的银发和破烂的衣袍。
他张了张嘴,想最后问一次那个问题,却发现喉咙早已沙哑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有的力气,所有的血与泪,仿佛都在那漫长的叩首途中流尽了。
他还能问什么?还有什么可问?
答案,或许早已在那条血染的石阶上,在那无数次无声的叩问中,昭然若揭。
他望着那虚无的光晕,望着这片冷漠的、承载了无数神佛却又对众生悲苦视而不见的天地。
最后,只是极其缓慢地、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破碎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释然,没有解脱,只有无尽的疲惫,和一种认命般的、深深的嘲讽。
是对命运的嘲讽?
是对神佛的嘲讽?
还是……对他自己这可笑一生的自嘲?
无人知晓。
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尊饱经风霜、即将风化的石像,融入了这万法源流山的寂寥景色之中。
血已流尽,泪已干涸,问已问过,求也求过。
剩下的,只有一片绝对的、死寂的虚空。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身后,那条由他鲜血染就的石阶,在某种莫名的法则作用下。
那暗红的血迹,并未随时间流逝而淡化,反而渐渐渗透进白玉之中,化作了一道永恒存在的、触目惊心的印记。
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曾有一个名叫萧逐渊的少年,于此地,以最惨烈的方式,叩问过他的坎坷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