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莫名的不安,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小石子,在萧逐渊心间漾开了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自那日后,他开始下意识地、更加贪婪地捕捉幻境中的每一个细节,试图用更多的“真实感”来填补那悄然出现的缝隙。
他更加频繁地牵着姐姐的手,感受那看似温暖的触感;
他更加专注地倾听姐姐的每一句话,试图从中找到永恒不变的证据;
他甚至开始刻意制造更多“美好”的回忆,一起在溪边捕鱼,在月下对酌,将幻境点缀得愈发完美无瑕。
然而,越是刻意,那潜藏的虚假感便越是如影随形。
有时,他会发现山谷里的花,无论过了“多久”,都永不凋谢,始终保持着最绚烂的姿态。
姐姐的笑容,也总是恰到好处的温柔,仿佛一张精心绘制、永不褪色的面具。
夜晚的星空,星辰的位置似乎亘古不变,连虫鸣鸟叫的节奏,都带着一种循环往复的刻板。
这些发现让他心慌意乱,但他立刻会用更强烈的意念去“修正”它们。花会凋谢又绽放?
不,是这片山谷灵气充沛。姐姐的笑容有些模式化?
不,是姐姐本就性情温婉。星空不变?
是自已记错了方位……他像个勤恳的裱糊匠,拼命地用幻想的水泥去涂抹那些越来越明显的裂缝。
真正的裂痕,来自内部。
他开始做一些光怪陆离的“梦”。在那些梦里,没有阳光山谷,只有漫天飞雪和刺骨的寒冷;
梦里没有温柔的姐姐,只有一个躺在冰棺中、面色苍白的女子;
梦里还有一个白发红瞳、状若疯魔的自己,在废墟中癫狂嘶吼。
这些梦境破碎而混乱,却带着一种锥心刺骨的疼痛感,每次醒来,他都大汗淋漓,心有余悸,仿佛真的经历过一般。
他将这些归咎于“心魔”,归咎于自己太过害怕失去眼前的幸福而产生的臆想。
他更加紧地抱住身边的“姐姐”,仿佛这样才能驱散梦魇的寒意。
“姐姐,”一次“梦醒”后,他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将脸埋在“江月晏”的颈窝。
“你会永远陪着我的,对吗?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离开,对吗?”
“江月晏”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当然,子规,姐姐永远都在。”
可这一次,萧逐渊敏锐地捕捉到,那温柔的语气底下,似乎隐藏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叹息。
这声叹息,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努力维持的泡沫。
真正的崩溃,发生在一个看似平常的午后。
“姐姐”正在为他缝制一件新衣,针脚细密,一如往常。
萧逐渊坐在旁边看着,目光痴迷。忽然,他注意到“姐姐”拈着针的右手食指指尖,有一道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旧伤痕。
这道伤痕,他太熟悉了!那是多年前,姐姐为了给他做生日糕点,不小心被烫伤留下的!
一股暖流夹杂着酸楚涌上心头,这是证明“真实”的细节!
他激动地抓住“姐姐”的手:“姐姐,这个伤痕……”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想起来了——真正的姐姐,那个躺在玄冰玉棺里的姐姐,她的右手食指上,根本没有任何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