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墟峰的宁静,并非死寂,而是一种亘古不变的、冰雪般的韵律。
栖梧在其中生活得越久,便越发沉溺于这种韵律,却也越发清晰地感知到自身炽热魔性与这片清冷之地那细微却无法真正弥合的隔阂。
离珩师弟飞升带来的震撼逐渐沉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隐晦的焦虑,日夜啃噬着栖梧的心。
师尊强大如斯,清冷如冰,似乎无所不能,无所畏惧。
可正因如此,栖梧才更感到一种无力的恐慌。
师尊不需要保护,不需要依赖,甚至可能……不需要他。
这个念头如同毒刺,深深扎进他心里。
他渴望一种更紧密的、无可斩断的联系。
一种即便天地倾覆、神魔阻隔,也能让他感知到师尊、守护住师尊的凭证。
这个疯狂的念头一旦滋生,便再也无法遏制。
数日不见踪影,栖梧将自己关在偏殿静室,设下重重禁制。
室内魔气汹涌,却又被极力压制凝聚。
他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赤瞳之中却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疯狂与决绝。
他在做一件亘古未有魔族做过的疯狂之事——剥离自己的本源魔核。
魔核于魔,犹如金丹于道修,是力量的核心,生命的本源,甚至牵扯部分神魂。
稍有差池,便是修为尽废、神魂重创的下场。
其过程之痛苦,犹如抽魂炼髓,远超任何肉体刑罚。
栖梧咬紧牙关,唇边溢出的鲜血被他狠狠擦去。
他以无上魔元为刀,以本命神魂为引,小心翼翼。
一点点地将那枚凝聚了他大半修为、暗赤色、流淌着熔岩般光泽与恐怖能量的魔核,从心脉深处剥离出来。
每剥离一分,他的气息便衰弱一分,身体便冰冷一分,神魂便如同被撕裂一次。但他眼中疯狂的光芒却越来越盛。
终于,一枚鸽卵大小、暗赤流光、内里仿佛封印着一片沸腾血海与无尽星芒的魔核……
悬浮于他掌心之上,散发出令人心悸的磅礴力量与……生命气息。
栖梧虚弱地喘着气,几乎站立不稳,却看着那魔核,露出了一个满足而疯狂的笑容。
接下来是炼化。他逼出心头精血,混合着最纯净的本源魔元,以神魂为炉火,小心翼翼地将那狂暴的魔核包裹、淬炼、塑形……
又过了三日。
静室门开,栖梧走了出来。面色依旧有些苍白,气息也略有虚浮,但他一双赤瞳却亮得惊人,仿佛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使命。
他手中捧着一物,被一块用万年冰蚕丝织就的玄黑色绸缎仔细覆盖着。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袍,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与平常无异。
这才怀着一种混合着巨大期待、隐秘不安、以及献祭般狂热的心情,走向主殿。
离阙依旧静坐窗边,仿佛这几日栖梧的消失并未引起他丝毫关注。
感受到栖梧进来,他缓缓睁开眼。
“师尊。”栖梧走到榻前,声音比平日低沉沙哑些许,他躬身行礼,目光却灼灼地落在离阙脸上。
“嗯。”离阙的目光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并未多问。
栖梧的心跳得飞快,他深吸一口气,如同献上最珍贵的瑰宝般,双手捧着那玄黑色绸缎包裹之物,递到离阙面前。
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弟子…弟子前几日偶得一块异宝,”
他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挤出一丝往常那般灿烂却略显僵硬的笑容。
“瞧着与师尊气质甚为相合,便…便自作主张,将其炼制了一番…
制成此镯,望…望师尊莫要嫌弃。”
离阙冰蓝色的眼眸垂下,落在那玄黑色绸缎上。
栖梧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绸缎。
刹那间,一抹幽邃华光流淌而出!
那是一只堪称绝美的手镯。
材质非金非玉,通体呈现出一种极致的暗色,却在深处流淌着如同熔融暗金与冷却血珀交织的神秘光泽……
内里仿佛有亿万星辰碎屑与细微的赤色电弧在缓缓生灭。
镯身被打磨得光滑如镜,触手却温润微凉,雕琢着极其古朴玄奥的、类似太古魔纹却又更加简洁流畅的纹路。
每一道纹路都似蕴含着某种守护与祈愿的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