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窗棂,节奏单调而绵长,如同为这个不眠之夜奏响的、压抑的背景乐。
听潮小筑内,暖炉中的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安神香的烟雾袅娜盘旋,试图编织一个宁静的假象。
江月晏坐在绣墩上,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复杂地落在软榻上似乎已然熟睡的萧逐渊身上。
他呼吸均匀,面容在跳动的暖色光晕下显得异常安静,甚至透出几分罕见的、毫无防备的稚气。
湿发早已被她细心擦干,柔软地贴伏在额角,长睫在眼下投下浅浅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时而阴郁、时而疯狂、时而脆弱的眼眸。
此刻的他,看起来就像许多年前那个依赖她、信任她的孩子。
然而,他腹部那厚厚的、微微渗出血迹的纱布!
以及手腕上那依稀可辨的、属于她的指痕(方才扶他时不小心碰到),却又无比清晰地提醒着江月晏——一切都不同了。
平静之下,是汹涌的暗流和未知的危险。
她不敢睡,也无法真正放松。神经如同绷紧的弦,警惕地感知着周遭的一切,尤其是榻上那人的任何细微动静。
时间在雨声中缓慢流淌。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江月晏眼皮渐沉,几乎要被疲惫和暖意征服时——
榻上的萧逐渊忽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压抑的、仿佛从梦魇深处挣扎而出的呻吟溢出了他的唇瓣。
“不……别走……师姐……别丢下我……”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也开始不安地微微扭动,似乎正陷入极痛苦的梦境之中。
江月晏瞬间清醒,心脏猛地提起!
她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属于子规的、充满依赖和恐惧的梦呓。
就像小时候,他每次做噩梦时一样。
本能地,她几乎就要像过去无数次那样,伸出手,轻轻拍抚他的后背,柔声安慰:
“子规不怕,师姐在。”
但她的手刚抬起一半,便硬生生顿在了空中。
理智疯狂地敲响警钟——
眼前的这个人,不再是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小男孩了!
他体内藏着可怕的力量和心魔!
任何靠近都可能再次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
然而,看着他那痛苦挣扎的模样,听着那无助的呓语,江月晏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酸涩得发疼。
就在她犹豫的片刻,萧逐渊的梦魇似乎加剧了。
他猛地伸出手,在空中胡乱地抓握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声音带上了哭腔:
“……冷……好冷……师姐……我错了……别讨厌我……”
那声音中的绝望和脆弱,彻底击溃了江月晏的心防。
去他的危险!去他的心魔!
此刻在她眼前的,就是那个她从小护到大的弟弟!
正在被噩梦折磨,痛苦不堪!
她不再犹豫,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在空中胡乱抓握的那只冰凉的手。
“师姐在,子规不怕,师姐在这里。”
她放柔了声音,如同过去千百次那样,低声安抚着,指尖轻轻摩挲着他冰凉的手背,试图传递一丝温暖和安定。
在她的手握住他的瞬间,萧逐渊那焦躁不安的动作奇迹般地缓缓平息下来。
他反手紧紧攥住了她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让她感到疼痛,仿佛溺水之人终于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他的眉头依旧紧锁,但口中的呓语渐渐低了下去,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一些。只是那只手,依旧冰冷,且丝毫不敢放松。
江月晏任由他抓着,心中五味杂陈。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冰冷和那细微的颤抖,以及那全然依赖的、仿佛用尽了全力的紧握。
这感觉……如此熟悉,又如此令人心碎。
她轻轻叹了口气,用另一只手拿起一旁的软巾,小心翼翼地替他擦拭额角的冷汗。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额头的刹那——
萧逐渊猛地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