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渊’回到了属于萧逐渊的房间。
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
然而,房间里却并非一片死寂。
一种陌生的、躁动的、灼热的气息,正以前所未有的强度,在‘渊’的——或者说,在这具身体的——胸腔里横冲直撞。
他依旧站在水镜前,但目光却并未聚焦在镜中的影像上。
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自己的唇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某种滚烫的、带着血腥味的触感,以及……那双泪眼中迸发出的、灼人的恨意与决绝。
【恨……入骨?】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却不再是一个需要分析的词汇,而是带来了一种实实在在的、闷钝的冲击感,撞得他意识核心微微发麻。
还有那不顾一切的碰撞……那带着血味的决绝……
为什么?
为什么那个弱小的生灵,不选择恐惧的臣服,反而要燃烧自己来对抗?明明毫无胜算。
这种无法理解,让‘渊’第一次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焦躁的情绪。
他原本清晰冰冷的意识,此刻像是被投入了一团乱麻,各种陌生的、激烈的感受碎片不断翻涌,全是关于那个叫江月晏的女子。
温暖,恐惧,泪水,恨意,坚毅……
还有那最后几乎要将他都灼伤的、名为“守护”的火焰……
这些情绪太过浓烈,太过复杂,如同沸腾的岩浆,疯狂冲击着他固有的认知。
他试图像往常一样将其吞噬、分解,却发现这次……似乎有些不一样。
这些东西,非但没有被轻易消化,反而像是在他冰冷的本质里点起了一把野火,烧得他坐立难安,意识紊乱。
就在他心神因为这前所未有的冲击而剧烈波动、出现缝隙的刹那——
“呃啊——!”
一声痛苦至极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嘶吼,猛地从‘萧逐渊’的喉咙里爆发出来!
他整个人猛地弓起身,双手死死抱住头颅,指甲深深抠进发间,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滚出去!滚出我的身体!怪物!!!”
是萧逐渊(子规)的声音!充满了无边的痛苦、愤怒和……滔天的羞耻与绝望!
‘渊’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来自本体的疯狂反扑冲击得一阵摇晃!
他试图重新压制,却发现方才的紊乱让封印出现了致命的松动!
而更可怕的是,方才他所经历的那些关于江月晏的、混乱而强烈的感受。
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完完整整地倒灌回了萧逐渊本人的意识之中!
包括他是如何走向她的房间,如何冰冷地审视她,如何粗暴地抓住她,以及……
那两个充满掠夺与亵渎意味的吻……
还有师姐那惊恐的眼泪、绝望的挣扎、以及最后那带着血色的、决绝的宣言……
所有的一切,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剜着萧逐渊的心脏和灵魂!
“不——!!!不是我!那不是我想做的!!!”
萧逐渊的意识发出了崩溃的尖叫,巨大的罪恶感和自我厌恶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
他怎么能……他怎么能用这双手……用这张嘴……
去那样伤害他视若珍宝、宁愿自己死上千百次也不愿她受到一丝伤害的师姐?!
虽然是‘渊’主导,可那是他的身体!他的眼睛看到的!他的皮肤感受到的!
这与他亲自施暴,有何区别?!
“啊啊啊啊啊——!!!”
极致的痛苦和崩溃之下,萧逐渊竟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猛地挣脱了‘渊’的压制,短暂地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他一把推开房门,如同疯魔般,赤着双足,不顾一切地冲入了外面冰天雪地的寒夜之中!
冰冷的雪片如同刀片般刮在他滚烫的脸上身上,却丝毫无法冷却他心中那焚心蚀骨的痛苦和烈焰般的羞耻!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为什么要有这种东西在我身体里?!!”
他在厚厚的积雪中踉跄奔跑,对着漆黑冰冷的夜空发出泣血般的质问和咆哮!
黑暗的、浓郁的、属于戮魂死气和那诡异能量的怨气,因为他极致的情绪波动,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疯狂溢散出来。
如同黑色的浓雾,缠绕在他周身,将他衬得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复仇恶鬼!
他恨!恨那戮魂剑!恨那诡异能量!
恨这寄生在他体内的怪物‘渊’!更恨……
这个无力保护师姐、反而成为伤害她工具的、肮脏的自己!
“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他对着空气,对着自己体内的存在疯狂嘶吼,眼中的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
‘渊’的意识在剧烈的震荡中试图重新凝聚。他看着外界疯狂崩溃的萧逐渊。
感受着那滔天的恨意和毁灭欲,第一次……并非出于贪婪,而是生出了一种极其诡异的……共鸣?
这种纯粹的、极致的、想要毁灭一切的黑暗情绪……与他诞生的本源,何其相似?
甚至……更加浓烈?因为掺杂了那份可怕的、针对自身的憎恶?
就在‘渊’因为这诡异的共鸣而微微失神的刹那——
萧逐渊猛地停下了脚步,站在一片被冰雪覆盖的悬崖之巅,下方是咆哮着吞噬礁石的漆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