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阙的目光缓缓移开,落在他伸出的、沾满血污的手指上,然后,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
不是厌恶,更像是一种…对“干扰”的本能排斥。
“伤势未愈,当静养。”他开口,声音平稳清晰,语调甚至堪称温和,却冰冷得像是最精密的仪器发出的声音,不带任何属于“人”的感情,“此地寒,于你无益。”
他说着最合理的话,却做着最残忍的事——他将自己彻底隔绝在了一层看不见的、比任何禁制都坚固的冰墙之后。
栖梧的手僵在半空,心脏像是被那平静无波的话语寸寸碾碎。他宁愿师尊对他发怒,对他嘶吼,甚至再次将他推开,也不要这样…这样彻底将他排除在感知之外的“正常”!
“师尊…我…”栖梧试图上前一步,想要抓住他的衣袖,想要用自己滚烫的手温暖他冰凉的指尖,想要打破那层令人窒息的距离。
然而,离阙却在他靠近的瞬间,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
仅仅是半步,却如同天堑。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栖梧身上,像是在评估着什么,然后缓缓道:“你魔魂受损,易生幻念。所见所感,未必为真。当固守本心,勿堕虚妄。”
他是在说…栖梧此刻的担忧与痛苦,只是魔魂受损产生的…幻觉?
他将自己封闭起来,然后将外界所有试图靠近、试图唤醒他的努力,都定义为了需要被排除的“干扰”和“虚妄”!
栖梧如遭雷击,僵在原地,浑身冰冷。
他明白了。
师尊没有疯。
他只是…彻底“关闭”了。
关闭了所有能感知到痛苦、能连接到过往、能触及到“栖梧”这个存在的通道。
视觉、听觉、触觉、情感…所有能让他想起、能让他痛苦的东西,都被他那强大的、近乎自虐的意志力强行扭曲、屏蔽、隔离了。
他活在一个被他自我净化过的、绝对“安全”、也绝对“虚无”的方寸之地。
外界的一切,包括栖梧的存在本身,于他而言,都成了需要被过滤掉的“噪音”和“幻象”。
这是一种比疯癫更彻底、更令人绝望的自我保护,也是一种更残忍的自我放逐。
“不…不是幻象…”栖梧摇着头,血泪再次滑落,声音破碎不堪,“师尊,你看看我,我是真的…我回来了…我没死…那都不是你的错…”
离阙静静地听着,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在接收一段无意义的声波。直到栖梧情绪激动地想要再次靠近,他才微微抬手,一道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冰蓝色仙力轻轻推开了栖梧。
“你需要休息。”他重复道,语气依旧平稳得可怕,“勿再靠近此地。”
说完,他不再看栖梧一眼,转身,静室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再次将那彻骨的寒意与绝对的死寂封锁其中。
也再次,将栖梧彻底地、冰冷地,关在了他的世界之外。
栖梧徒劳地伸着手,望着那扇紧闭的门,仿佛还能感受到门后那人如何用绝对的理智和意志,将自己一层层冰封,囚禁在那片没有任何“栖梧”、也因此没有任何痛苦的、永恒的虚无牢笼里。
原来极致的虐,不是相看两厌,不是恨海滔天。
而是我拼死归来,浴血站在你面前,痛彻心扉地想将你从地狱拉起,你却微笑着,平静地告诉我,我的一切,连同我本身,都只是你需要排除的…幻念。
五感尽成狱,方寸囚疯魔。
他不要你痛了。
他便…再也“看”不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