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自己蜷缩起来,紧紧抱住双臂,仿佛怀中真抱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少年,用自己这具早已冰冷彻骨的躯体,徒劳地想要给予温暖。
时而说烫,时而说冷。
时而对着空气温柔低语,时而因为幻境中的“痛苦”而发出压抑的呻吟。
他的身体在真实的冰雪与虚幻的感官中备受煎熬,神识却清醒地沉沦在这自我构建的炼狱里,一遍遍体验着栖梧死前所能感受到的一切痛苦,并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去“安抚”、“承担”。
仿佛这样,就能弥补万分之一。
就能让那个少年,在灰飞烟灭的最后一刻,少痛一点点。
栖梧的魂体看着他这般模样,痛到几乎要涣散。他疯狂地撞击着时空的壁垒,嘶吼着,哭泣着,却连一丝微风都无法掀起。
“师尊!不是这样的!不疼了!早就不疼了!你看看我!我在这里啊!”他徒劳地呐喊。
离阙自然是听不见的。
他的世界,只剩下那座冰冢,和冢中少年死后所有的痛苦。
又过了不知多久,他的身体机能下降到了极限。仙力自主护体的本能几乎被他的意志强行压制到了最低。
冻伤开始在他脸上、手上留下青黑色的印记,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消失。
但他似乎毫不在意,甚至…有种诡异的满足感。
看,我也在痛了。
和你一样的痛。
是不是…就能离你近一点了?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再次看向那座小小的冰冢,空茫的眼神里,终于泛起一丝极微弱的、扭曲的眷恋。
他极其缓慢地、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自己冻僵的身体,朝着冰冢的方向,又挪动了一寸。仿佛想要靠得更近,直到…彻底融为一体。
然后,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是昏迷,也不是沉睡。
只是一种彻底的、对外界的隔绝。
他将自己所有的神识,所有的感知,彻底封锁了起来,囚禁在了那个只有他和那个痛苦少年的虚幻世界里。
外界风雪依旧。
那座冰冢旁,一具看似失去生机的、覆盖着厚厚冰雪的躯体,一动不动。
唯有眉心深处,那一点微弱到极致、却疯狂燃烧着痛苦与妄念的神魂之火,表明着他还在“活着”。
以一种比死亡更绝望的方式。
栖梧的魂体终于不再挣扎,他缓缓飘到离阙身前,透明的“手”虚虚地抚摸着师尊那布满冰霜、伤痕累累的脸颊。
他看着师尊为了“感受”他的痛苦而自我折磨至斯,看着师尊将他无法安放的爱恨与悔恨,变成了一座囚禁自身的、永恒的疯癫囚笼。
原来最深的虐,不是恨,不是怨。
是明明深爱,却只能用最极端的方式,将对方留下的所有痛苦,一丝不苟地刻入自己的骨血神魂,同频共振,至死方休。
魂体发出最后一声无声的悲鸣,彻底消散在风雪中,被那股时空的吸力,猛地拽离了这片令他心魂俱碎的前世。
而现世,翡翠幽谷。
榻上,栖梧重伤的躯体,眼角悄无声息地滑落一滴殷红的血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