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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1章 海国初啼·兵锋淬火(1 / 2)

镇海水师三艘楼船在云梦泽深处化为冲天火炬沉入泽底的消息,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了闽州府城竭力维持的平静假象,也狠狠捅进了京畿龙庭深不可测的暗流之中。

恐慌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迅速在闽州官场蔓延。镇海节度使朱焘再不复暴怒,整日躲在府邸最深处的密室,脸色灰败,冷汗涔涔。

封锁云梦泽?困死海国?笑话!那殷环妖女背后站着的,是能随手抹平一座仙门的煞星!调兵?调多少够那魔头杀的?请仙师?寻常仙师去了怕不是给人家添盘下酒菜!

“拖!给老子继续拖!”朱焘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嘶哑,对心腹幕僚低吼。

“八百里加急!再报!就说…就说云梦泽水匪勾结海外妖人,凶焰滔天!疑似有前朝余孽作祟!

请朝廷速派柱国仙师,或…或请动国教‘玄天宗’本宗高真出手镇压!” 他将“玄天宗本宗”几个字咬得极重,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疯狂。这祸水,必须引给更高的人去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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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啼港,龙王庙。

冲天的火光与狂热的呐喊早已平息,空气中弥漫着焚烧后的焦糊味和泽水的湿腥。巨大的胜利并未带来松懈,反而像绷紧的弓弦。

龙王庙临时充作的中枢,气氛比以往更加凝重肃杀。粗制的木案上,不再是简单的粮种渔具分配图,而是铺开了一张由数张粗糙皮纸拼凑而成的、墨迹淋漓的巨大舆图——

覆盖了初啼港周边百里水域、丘陵、废弃村落,甚至标注了朝廷可能屯兵的几处卫所位置。

殷环坐在案后。左肩和腰间的伤口被重新包扎,隐隐作痛,却丝毫未影响她挺直的脊梁。

她身上那件破烂的绯衣早已换下,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没有任何纹饰的靛蓝粗布短打,长发用一根磨光的鲨鱼齿简单束在脑后,额角那道伤疤在油灯下显得格外凌厉。

她手中紧握的不是霜剑,而是一卷被翻得起了毛边、书页间夹着枯草做标记的《孙子兵法》!

这卷兵书,是几日前一队被水匪劫掠、侥幸逃入初啼港的落魄行商献上的“投名状”。

书页泛黄,边角磨损,显然被原主人翻阅过无数次,上面还有前人用蝇头小楷写下的密密麻麻批注。对殷环而言,这比任何金银珠宝都珍贵!

油灯昏黄的光晕下,殷环布满薄茧的手指重重划过舆图上一条蜿蜒的水道,落在标注着“黑石礁”的墨点上。

她眼中没有丝毫大胜后的骄狂,只有冰锥般的锐利和沉重如山的压力。

朝廷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的雷霆之怒,绝非区区水师楼船可比!她的海国,根基太薄,如同泽中芦苇,一场大风就能摧折。

“朝廷必反扑。”殷环的声音低沉,带着金铁摩擦的质感,打破庙内的沉寂。

她看向木案两侧肃立的几人——老礁叔、一个眼神锐利如鹰的独臂老水手(绰号“鹰眼”,曾是纵横南洋的海枭,因伤流落至此)、一个识文断字、因得罪豪强被抄家流放的落魄老秀才(被推举为“海国书记”)。

这三人,加上几个同样经历过赤礁村血火和哭夜婆之战的悍勇头目,构成了海国初啼的骨架。

“朱焘老狗困不死我们,必引外力!”殷环的手指重重敲在舆图上,“仙门!或朝廷真正的精锐边军!”

“仙门?”老礁叔脸色一白,独臂下意识摸向空荡荡的袖管,赤礁村玄天宗弟子撤离时冷漠的背影和漫天纸钱的恐怖再次浮现脑海。

“怕什么!”鹰眼冷哼一声,独眼中凶光闪烁,“仙师也是人!捅穿了心窝子一样死!咱有水泽地利,有豁出去的命!拼一个够本,拼两个赚一个!”

老秀才捻着稀疏的胡须,忧心忡忡:“陛下…仙家手段,非人力可敌啊…若其御剑凌空,或驱使法宝,我等凡躯…”

“所以不能硬拼!”殷环猛地打断他,眼中闪烁着从兵书中汲取的智慧锋芒。

“孙武子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她拿起那卷《孙子兵法》,翻到夹着枯草的一页,指着上面的批注,“看看!‘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我们要牵着他们的鼻子走!”

她站起身,霜剑依旧插在身侧,散发着无形寒气。她走到舆图前,手指如刀,在初啼港周围的水域、芦苇荡、丘陵沟壑间快速划过,条分缕析:

“其一,地利!云梦泽是我们的命脉!水道错综,芦苇蔽日,暗礁潜流无数!朝廷大军、仙门飞舟,进了泽,就是睁眼瞎!鹰眼叔,你带水性最好的儿郎,把泽里每一处暗流、每一片能藏人的苇荡、每一处能设伏的隘口,给我摸得清清楚楚!制成水图!我要这泽,变成吃人的迷宫!”

“其二,示弱!骄兵!”殷环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放出风去!就说凿沉楼船是侥幸,靠的是那妖女神剑之威,如今神剑威能耗尽,海国缺粮少械,内部怨声载道,流民欲散!老秀才,这事你办!找几个机灵的,扮作逃难的,去府城周围‘哭诉’!越惨越好!让朱焘和那些狗屁仙师觉得,我们已是强弩之末,不堪一击!”

“其三,伐交!‘衢地则合交’!”殷环的手指重重点在舆图上几个远离初啼港、同样饱受水匪和苛政之苦的流民聚集点,“派口舌便给、胆大心细之人,带上我们匀出的些许盐粮,潜入这些地方!告诉他们,海国初立,愿结盟互助!同抗苛政,共享渔泽!朝廷大军若来,我们互为犄角,让其首尾不能相顾!”

“其四,”殷环的目光扫过庙内众人,最后落在角落里闭目调息、气息如渊的离阙和抱臂而立、目光幽邃望向庙外夜空的栖梧身上,声音压低,却带着无比的坚定,“稳住我们的‘神’!仙长与尊者坐镇,便是定海神针!无需他们出手,只需…存在!” 她转向老礁叔,“老礁叔,庙里供奉…该换换了。”

老礁叔心领神会,重重点头。

“最后,”殷环抓起霜剑,“锵”一声半截出鞘,幽蓝寒光映着她眼中燎原的野火,“练兵!死练!朝廷给我们的时间不多!

鹰眼叔,你负责操练水鬼!专练水下凿船、设伏、泅渡!其余人等,编成什伍!

鱼叉、锄头、削尖的竹矛,就是我们的兵刃!练结阵!练听令!练见血!我要让每一个踏进云梦泽的敌人知道,这里的每一滴水,都沾着咬人的骨头!”

一道道命令清晰明确,带着兵法的谋略与铁血的意志,迅速化作初啼港这台新生战争机器的齿轮。

龙王庙内供奉的泥胎龙王像被彻底移走,基座之上,供奉起一柄以木仿制的霜剑模型,剑前香炉袅袅青烟。

离阙与栖梧虽未受香火,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已化作笼罩初啼港的无形威压与信仰支柱。

十日,在紧张的备战中飞逝。

初啼港外围的封锁并未因三艘楼船的沉没而消失,反而更添了几分森严和试探性的袭扰。小股的朝廷快船如同鬣狗,在泽边逡巡,射杀落单的渔民,焚烧靠近水道的窝棚。

初啼港内,殷环的命令得到了最彻底的执行。示弱的流言通过精心安排的“难民”散播出去;

鹰眼带着一群如同水獭般灵活的汉子,将云梦泽的每一处暗流、每一片能藏兵的芦苇荡摸得如同掌纹;

派往各处的使者带回了或观望、或犹疑、但更多是看到了希望的回应;简陋的校场上,喊杀声震天,渔民流民在鹰眼和老兵的呵斥下,笨拙却凶狠地操练着最基础的战阵。

殷环几乎不眠不休。白日巡视防线、校场督练、处理层出不穷的琐事;

入夜便在油灯下苦读那卷《孙子兵法》,结合白日所见所思,用炭笔在粗糙的草纸上勾画推演。

书页空白处,写满了她凌厉的批注:“示弱非怯,乃钓其骄!”“地利非天赐,乃人谋!”“合纵连横,小可搏大!”“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存乎一心!”

油灯熬干了又添,灯芯噼啪炸响。她肩头的伤因过度操劳而隐隐渗血,却浑然不觉。眼底布满血丝,那点从兵书中汲取的智慧星火,却在疲惫的深处燃烧得愈发炽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