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搭在栖梧腕脉上的指尖,第一次清晰地捕捉到,那微弱混乱的脉息中,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却异常清晰的平稳!不再是随时会崩断的琴弦,而是有了极其细微的韧性!
希望!如同漆黑夜幕中骤然刺破的一道微光!
离阙再也顾不得自身裂痕加剧的剧痛,强行凝聚起残存的所有意志和最后一丝微薄的灵力。
这一次,他不再试图灌注,而是将这点力量化作最精微的感知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入栖梧心脉深处,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引导着那股被唤醒的金丝楠木生机暖流,避开魔骨残烬的锋芒,循着那被蝼蚁之血意志和离珩生命印记共同开辟出的、极其细微的路径,极其缓慢地流转、滋养……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如履薄冰的过程。离阙的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迅速凝结成冰珠滚落。
皮肤下的冰蓝裂痕幽光大盛,细密的裂纹如同蛛网般蔓延开,甚至有几片细小的冰晶从他脸颊边缘崩落,化为寒气消散。
后背的伤口死气侵蚀带来的灼痛和冰寒交织,几乎要将他撕裂。但他冰蓝的瞳孔深处,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专注和一丝近乎虔诚的微光。
他能感觉到,随着金丝楠木生机的流转,栖梧冰冷僵硬的身体,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软化。那灰败死寂的脸上,紧蹙的眉心极其极其轻微地……舒展了一丝丝。
就在这时!
“唔……”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呻吟,从栖梧紧抿的唇间逸出。
离阙的身体猛地一僵!所有动作瞬间停滞!冰蓝的瞳孔死死锁在栖梧脸上。
栖梧灰败的眼睫,极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幅度小得如同蜻蜓点水,若非离阙全神贯注,几乎会被忽略!
紧接着,他那毫无血色的、冰冷的唇瓣,极其艰难地、缓慢地翕动了一下,吐出一个破碎到几乎听不清的音节:
“……暖……”
声音轻如蚊蚋,带着久未开口的干涩和虚弱,却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开了枯洞中死寂的黑暗!
离阙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瞬间冲垮了冰封的心防!
他死死盯着栖梧的脸,看着他眼睫那微弱却真实的颤动,看着他唇瓣艰难的开合,感受着指尖下那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混乱、而是带着一丝微弱生机的脉动!
暖……
他在说…暖……
是那缕金丝楠木的生机?是离阙用身体焐热的微薄暖意?还是……心脉深处,那被蝼蚁之血点燃的、守护意志带来的灼烫?
离阙不知道。他只知道,那缕微弱的星火,终于没有熄灭!它在狂风暴雨中,在死亡废墟上,倔强地燃烧了起来!
他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低下头,冰冷的额头轻轻抵在栖梧同样冰冷的额头上。这个动作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和裂痕,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却恍若未觉。
“撑住……”离阙嘶哑的声音在栖梧耳边响起,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哽咽的颤抖,“天……快亮了。”
仿佛在回应他,栖梧灰败的眼睫又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紧抿的唇线似乎极其艰难地、向上牵动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如同冰封湖面上一道转瞬即逝的涟漪。
东方遥远的天际,那一线鱼肚白,正艰难地、却无可阻挡地撕裂着沉重的夜幕,将微弱的清光洒向这片饱经摧残的大地。
枯林的呜咽声渐渐平息,夜枭的啼鸣也隐入渐亮的天光。清冷的晨风拂过,卷起地上的枯叶,也带来一丝潮湿的、属于黎明的清新气息。
离阙依旧保持着额头相抵的姿势,一动不动。冰蓝的裂痕在他脸上蜿蜒,如同凝固的泪痕,却又在晨曦微光的映照下,透出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脆弱的宁静。
怀中的栖梧,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极其缓慢却平稳的节奏。心口冰晶下那点金芒,在晨光中依旧微弱地搏动着,如同新生的、倔强的心脏。
长夜将尽,冰冷的废墟上,终于透出了第一缕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