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在最后一道火墙熄灭的瞬间,陷入了冰冷的绝望。
门板在剧烈的撞击下发出垂死的呻吟,木屑纷飞,裂缝如同蛛网般蔓延。
更多的青黑鬼爪从缝隙中探入,带着深海淤泥的腐臭和尸蜡的滑腻,疯狂抓挠着空气,目标直指离阙的后心。
柱子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再次呕出一口鲜血,面如金纸。老礁叔嘶吼着抓起身边一切能投掷的东西——破碎的陶罐、燃烧的木头——砸向那些鬼爪,却如同蚍蜉撼树。
“点灯!顶到檐角!”老礁叔的吼声撕裂了绝望的喧嚣,带着最后的疯狂。
两个浑身浴血的妇人,脸上还带着泪痕,此刻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们用肩膀死死抵住摇摇欲坠的门板一侧,为老礁叔争取了宝贵的瞬间。
老礁叔抱着最后三盏沉重的陶土“定魂灯”,如同抱着赤礁村最后的希望。
他跛着脚,不顾一切地冲向窗边。幽绿的火苗在灯盏中跳跃,映照着他脸上纵横交错的汗水、血水和泪水。他奋力将一盏灯推出窗外,挂在檐角早已准备好的铁钩上!
幽绿的火光,如同鬼域中睁开的一只冷眼,瞬间刺破了石屋前的黑暗。
“嗤——!”
一阵令人牙酸的灼烧声骤然响起!那些正疯狂撞击门板和试图探入的鬼爪,被幽绿的光晕扫过,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烫!
青黑的皮肤上冒出缕缕刺鼻的青烟,皮肤下疯狂蠕动的凸起仿佛发出无声的尖啸,猛地缩了回去!就连门外那些僵硬村民的冲击,都为之一滞!
有效!
“快!还有两盏!”老礁叔精神大振,声音因激动而破音。他奋力将第二盏灯挂上另一个檐角。
幽绿的光芒范围扩大,如同无形的屏障,暂时逼退了门缝外攒动的鬼影和利爪。那些被傀丝操控的村民在光晕边缘焦躁地徘徊,发出含混的呜咽,却不敢再轻易靠近。
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对屋内的人却如同置身地狱。
“呃——!”栖梧的身体猛地弓起,又重重砸回冰冷的地面,像一条离水的鱼在濒死挣扎。离阙按在他心口的手掌下,冰蓝灵力与那三枚蠕动的纸人形成了恐怖的僵持。
纸人锯齿状的边缘深深嵌入冰晶,每一次疯狂的啃噬和离阙灵力强行的拔除,都在栖梧的心脉上施加着千刀万剐般的酷刑。
他清晰地“感觉”到,那无数根扎根在心脉深处的冰冷傀丝,正因为离阙的对抗而剧烈地收缩、绞紧!
剧痛如同海啸,一波波冲击着他残存的意识。眼前发黑,耳边是血液奔流的轰鸣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他灰败的嘴唇被自己咬破,铁锈味弥漫口腔。
离阙的状态同样岌岌可危。强行输出本源灵力对抗傀丝源头,如同在燃烧自己的生命根基。
他颈侧和手背上的冰蓝裂痕,此刻幽光大盛,如同即将碎裂的琉璃灯罩,细密的裂纹甚至开始向脸颊蔓延。
他嘴角溢出的冰蓝血线已经凝结成珠,滴落在栖梧胸前的衣襟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寒霜。他紧抿的唇线绷得死紧,冰蓝的瞳孔深处是强行压抑的痛苦和一丝绝不放弃的决绝。
“师尊…放手…”栖梧从剧痛的缝隙中挤出破碎的气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你…会碎…”
离阙没有回答。他只是将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双手交叠,更多的冰蓝灵力如同决堤的冰河,不顾一切地涌入栖梧濒临破碎的心口,试图稳固那摇摇欲坠的冰晶,对抗那深入骨髓的傀丝。
他周身散发出越来越凛冽的寒气,石屋内的温度骤降,靠近他的地面甚至凝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柱子!撑住!”老礁叔挂上最后一盏灯,幽绿的三点光芒在檐角连成一片薄弱的屏障。他回头看到柱子气息奄奄地靠在墙角,胸前的伤口还在汩汩冒血,一个妇人正撕下自己的衣襟死死按住。
“老…老礁叔…”柱子艰难地睁开眼,瞳孔有些涣散,他沾满血污的手颤抖着,竟从怀里摸出一张被血浸透的纸片——
那是殷环《海国图志》封面被撕下的一角,上面“废贱籍”三个字被血染得模糊,“给…给殷姑娘…告诉她…柱子…信她…能…能建…”
话未说完,他的手无力地垂下,纸片飘落在地。
“柱子——!”老礁叔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悲嚎,踉跄着扑过去,颤抖着探向柱子的鼻息。
栖梧涣散的目光,穿透自己濒死的剧痛和离阙身上散发的刺骨寒气,恰好落在那张飘落的、染血的纸片上。那三个模糊的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冰封的心湖上。
信她…能建…
蝼蚁临死前的托付,不是为了活命,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国”?为了那个叫殷环的疯女人口中,一个“废贱籍,均海田”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