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屋在纸钱拍门的沙沙声中摇摇欲坠,如同暴风雨中的孤舟。
油灯昏黄的光晕里,栖梧胸前的三枚纸人贪婪地啃噬着幽蓝冰晶,锯齿状的边缘每一次蠕动都带出细碎的冰屑和暗红的血珠。那三个寒气凝成的“聘”字,在幽暗光线下闪烁着不祥的蓝芒。
“咳……”栖梧呛出一口带着冰渣的血沫,视线里是离阙苍白得近乎透明的侧脸,以及他颈侧那几道因强行压制伤势而愈发刺目的冰蓝裂痕。师尊的灵力,快撑不住了。
“撑住!”殷环的声音斩断压抑。她已将鲨鱼齿牢牢绑紧在发辫,正用牙齿撕扯布条,狠狠勒紧自己割破的手掌止血。鲜血迅速浸透布条,她却眉头都没皱一下。“老礁叔!村西还剩几盏‘定魂灯’?”
跛脚老汉——老礁叔猛地回神,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角落一堆破碎的陶罐:“顶多…顶多三盏完好的!灯油是海蛇脂混了黑狗心头血熬的,驱邪最凶,可熬制太费时……”
“全点上!挂到石屋檐角!”殷环语速快如疾风,“纸丧郎的傀丝怕这个!再让能动的乡亲,把剩下的鱼油全泼在屋外,有多少泼多少!”
老礁叔一瘸一拐冲向里间,嘶哑着喉咙喊:“柱子!带人去搬灯!阿香婆!把熬好的鱼油桶推过来!快!”
门外纸钱的拍打声骤然加剧,如同冰雹砸落,间或夹杂着指甲刮擦木板的刺耳锐响,伴随着几声非人的、湿漉漉的呜咽。是那些被傀丝缠住的村民,他们正试图撞开这最后的屏障。
离阙按在栖梧心口的手掌微微发颤,冰蓝的灵力丝线艰难地修补着冰晶上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灵力的输出,都让他颈侧的裂痕幽光更盛一分。
“纸傀丝…缠入心脉已深,”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喘息,“强行拔出,他魂体立散。”
栖梧涣散的瞳孔努力聚焦在离阙脸上,那层冰封的冷漠下,是几乎要被自身裂痕和徒儿濒死压垮的疲惫。他想扯动嘴角,却只换来胸腔一阵撕裂般的剧痛,更多的冰渣混着血沫涌出。
“那…那怎么办?”老礁叔抱着三盏造型古朴的陶土灯冲出来,灯肚浑圆,灯油粘稠如血,散发着浓烈的腥气。他手忙脚乱地点燃灯芯,幽绿的火苗跳跃起来,映得他沟壑纵横的脸忽明忽暗。
“等。”离阙的视线穿透石屋薄薄的墙壁,投向漆黑如墨、海浪咆哮的方向,“等殷环斩断源头。源头一断,傀丝自枯。”
“源头…鲛人冢…”老礁叔的手抖得厉害,一盏灯差点脱手,“那地方…邪性得很!几百年来,下去探的就没一个能回来!殷姑娘她……”
“她必须回来。”离阙的声音斩钉截铁,冰蓝的瞳孔里是不容置疑的决绝,“霜剑上有我本源印记,若她遭遇不测,剑鸣会引我前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殷环留下的那本沾着盐粒和血渍的《海国图志》上,“况且,她心中有国未建,怎会甘心葬身鱼腹?”
殷环的名字被提及,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栖梧模糊地想,原来这个绯衣疯女人叫殷环。
“轰——!”一声巨响从屋外传来,伴随着木头爆裂的脆响和几声短促的惨叫。
“门板要撑不住了!”柱子惊恐的吼声在门外响起,伴随着鱼叉撞击硬物的铿锵声,“它们…它们在撞!力气大得邪门!”
“泼油!点火!”老礁叔嘶吼着,猛地拉开一条门缝。腥咸的海风混杂着浓烈的腐臭味瞬间灌入。
借着檐角“定魂灯”幽绿的光,只见门外影影绰绰挤满了僵硬的身影,正是那些白日里被傀丝缠住的村民!
他们双目灰白空洞,皮肤下似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蠕动,前仆后继地撞击着被木条加固的门板。柱子带着几个仅存的青壮,用鱼叉死死顶住,却被那股非人的巨力推得步步后退。
几个妇人哭喊着,奋力将滚烫的、冒着浓烟的鱼油从门缝和窗户缝隙泼洒出去。滚油浇在那些僵硬的身体上,发出“嗤嗤”的灼烧声,冒起大股青烟,一股皮肉焦糊的恶臭弥漫开来。
被泼中的“村民”动作只是微微一滞,皮肤下蠕动的速度反而更快,仿佛被激怒。
“点火!”老礁叔目眦欲裂。
一支绑着油布的火箭从门缝射出!
“呼啦——!”泼洒在屋前空地和那些“村民”身上的鱼油瞬间被点燃!赤红的火焰猛地腾起,疯狂舔舐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