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的视线艰难地移过去。
离珩抱着那块熟悉的布巾,小小的身体蜷在阴影里,清澈的大眼睛睁得圆圆的,里面盛满了不敢置信的希冀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他见栖梧的目光望过来,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抱着布巾的手指绞得更紧。
看着那双眼睛,栖梧混沌的意识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滚烫的石子。
无数破碎的画面、被焚毁的痛苦、以及最后时刻那刻骨铭心的决绝与温柔,如同狂潮般冲击着他刚刚苏醒的神魂!心口冰晶下的金红星火猛地一窜!
“呃…!” 一声压抑的痛哼从他紧咬的牙关中逸出,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离阙冰蓝的瞳孔骤然一缩!几乎是本能地,他一步上前,那只布满裂痕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出,带着冰冷的寒气,虚虚按在栖梧心口冰晶之上!
精纯的寒魄之力汹涌注入,强行安抚下那因剧烈情绪波动而躁动的星火!
“凝神!” 离阙的声音嘶哑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栖梧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在金红星火被强行压制的剧痛和离阙那冰冷命令的双重冲击下,他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下颌线绷紧如刀削!
被离阙虚按着的心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
许久,那剧烈的颤抖才缓缓平息。栖梧再次睁开眼,眼底的混乱与痛苦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幽暗和一种近乎虚脱的疲惫。他不再看离珩,目光重新落回离阙身上,带着一种被冰封的、沉甸甸的复杂。
离阙缓缓收回手,指尖残留着栖梧心口搏动的灼热感。他看着栖梧苍白疲惫的脸,看着他那双深幽却不再混乱的眼睛,冰封的胸腔深处,那被强行压制了太久的、混杂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无边痛楚的洪流,如同被凿开的冰山,轰然倾泻!
但他只是沉默地站着。周身散发的寒气愈发凛冽,几乎将周围的空间都冻结成冰晶。他缓缓转过身,不再看任何人,一步一步,走向殿内深处那扇通往内室的重门。
沉重的石门在他身后无声滑开,又缓缓合拢,将他冰冷孤绝的身影彻底隔绝。
内室没有星辰石的光芒,只有万年玄冰雕琢的墙壁散发着幽幽的寒气。离阙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玄冰墙壁,缓缓滑坐在地。
那只刚刚按住栖梧心口的手,此刻正死死地抵住自己的心口!皮肤下冰蓝的裂痕疯狂闪烁,幽光刺目!一股无法抑制的、翻江倒海般的剧痛,混合着腥甜,如同火山般在他胸腔内爆发!
“噗——!”
一口压抑了不知多久的、带着冰蓝碎晶的暗红鲜血,如同灼热的岩浆,猛地喷溅在面前冰冷的地面上!血液触地的瞬间,发出“嗤嗤”的声响,迅速凝结成一片暗红与冰蓝交织的诡异冰花!
离阙的身体剧烈地痉挛着,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气。
冰蓝的瞳孔因剧痛而涣散,里面翻涌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是被万载寒冰强行锁住的、几乎要将他神魂撕裂的…疯狂与绝望。
他死死盯着地上那滩迅速凝结的、混杂着自己本源精血与冰魄寒气的血冰,冰封的唇角极其艰难地、极其扭曲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比哭更狰狞、比寒冰更刺骨的…笑容。
成功了。人救回来了。
可这蚀骨的冰寒,这焚心的痛楚,这被强行锁在坚冰之下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熔岩…又该向何处倾泻?
玄冰内室,死寂无声。只有离阙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喘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回荡。冰蓝的裂痕在他苍白的皮肤下疯狂蔓延,如同即将彻底破碎的琉璃。
殿外,栖梧躺在金丝楠木榻上,深幽的目光穿透幽蓝的光线,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隔绝了师尊身影的重门。心口冰晶下,那点被强行压制的金红星火,在死寂中,无声地、剧烈地燃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