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地走到自己睡觉的小榻边,拿起那块干净的布巾,又轻手轻脚地走到离阙身边。
他没有说话,只是踮起脚尖,努力地将布巾举高,小心翼翼地、轻轻地擦拭离阙额角的冷汗。
微凉的布巾触碰到皮肤的瞬间,离阙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指尖拂过栖梧伤痕的寒芒也随之一滞。他垂下冰蓝的眼眸,看着臂弯旁这个只及自己腰间的孩子。
离珩仰着小脸,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和委屈,只剩下纯粹的、笨拙的关切。他擦得很认真,小眉头微微蹙着,仿佛在做一件顶顶重要的大事。
那点微弱的暖意,透过布巾传递到冰冷的皮肤上,带着孩童毫无保留的、小心翼翼的关怀。
离阙冰封的心湖,那被层层坚冰覆盖的最深处,似乎被这笨拙的擦拭,极其轻微地…撬动了一丝缝隙。
他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没有推开离珩,也没有说话。
只是重新垂下眼帘,指尖那微弱的寒芒再次亮起,继续专注地、极其缓慢地拂过栖梧手臂上的伤痕。
只是这一次,他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极其极其微弱地…松弛了一丝丝。
离珩见师尊没有拒绝,胆子似乎大了一点。他不再只擦额头,小手握着布巾,极其轻柔地、尝试着去擦拭离阙垂落的手腕附近——那里,冰蓝的裂痕最为密集,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的质感。
布巾轻轻拂过皮肤下那些幽蓝的裂痕。
离阙的身体再次僵硬,指尖的寒芒剧烈地闪烁了一下,几乎溃散!一股冰冷的刺痛顺着裂痕蔓延开来!他猛地抽回手!
“别碰!”
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痛楚和冰冷的警告。
离珩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和声音吓得猛地缩回手,布巾掉落在地。
他小脸瞬间煞白,清澈的眼睛里再次涌上惊恐和无措,刚才那点小小的勇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后退一步,手足无措地看着离阙,小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离阙闭了闭眼,强行压下腕间传来的尖锐刺痛和翻涌的气血。
他看着离珩惊恐的小脸,看着他掉落在地的布巾,冰蓝的眼底深处,那片刚刚被撬开一丝缝隙的冰层,瞬间被更汹涌的寒流重新封冻,甚至冻结得更加坚硬、更加密不透风。
他缓缓弯下腰,动作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僵硬和沉重。那只布满裂痕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自虐般的克制,捡起了地上那块干净的布巾。
他没有看离珩,只是将布巾随手放在栖梧的榻边。
然后,他极其缓慢地直起身,冰蓝的瞳孔再次恢复了那种深不见底的、隔绝一切的沉寂。
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卧榻。脚步沉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之上。
他在榻边坐下,重新闭上双眼,如同将自己重新封入万载玄冰之中。那只捡过布巾的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冰蓝的裂痕在幽暗的光线下,流转着更加刺目的幽光。
殿内重新陷入死寂。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沉重。
离珩站在原地,小小的身体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单薄。
他看着师尊冰冷僵硬的背影,又看看榻上再次沉睡的师兄,最后目光落在那块被师尊捡起又放下的布巾上。巨大的孤独和无措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慢慢地、慢慢地蹲下身,伸出小手,极其小心地、仿佛怕惊动什么似的,捡起了那块布巾,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他抱着布巾,赤着脚,悄无声息地走到栖梧的卧榻边。
他没有再爬上去,只是靠着冰冷的楠木榻腿,蜷缩着小小的身体坐下。他将小脸埋在怀里的布巾上,肩膀无声地、微微地耸动起来。
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细微的抽噎。
离阙靠坐在榻上,冰封的眼睫纹丝不动。只有那只垂落的手,在离珩压抑的抽噎声中,极其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尖。
金丝楠木温润的木香,药草的苦涩,混合着心口冰晶的寒气,以及那无声弥漫的、令人窒息的冰冷与疏离,在幽蓝的星辰石光芒下,无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