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的眼神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在尸山血海中寻找真相的、近乎病态的兴奋:
“材质不同!年代不同!来源不同!”
他语速越来越快,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铁钉砸下。
“戈壁驼商的怨念,只是‘引子’!是后来者!沙魇吞掉他们,用他们的怨气和骸骨,覆盖、粘合了更早之前就埋在这里的‘东西’!”
他猛地指向昨夜亡魂凝聚的沙丘下方,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骨笛牧不是一次形成的!它像个…积年的烂疮!沙魇是脓包里的毒!它最早吞噬的,是三百年前甚至更久以前,死在东边海边的…某个商队!
或者…某个被屠灭的渔村!”他眼中闪过亡魂警示的画面碎片——闽南海岸,纷飞的纸钱,苍白的身影。
“沙魇消化不了那些带着海腥和盐蚀的古老怨念!就像吞了带刺的鱼!它只能把这些‘刺’、连同后来戈壁驼商的怨念一起,揉搓、挤压。
用沙子和地气裹住,做成一个不断膨胀的‘怨念疙瘩’!骨笛牧,就是这个疙瘩排泄怨毒、宣泄痛苦的‘疮口’!”
栖梧的呼吸变得粗重,血红的眸子死死盯着离阙一直沉默的背影。
“那枚‘骸钥’!就是捅破这个疮口的针!也是…连接不同时代、不同地域怨念的‘桥’!
持印者…他不仅在喂养沙魇!他是在用这‘疮’,收集不同时代的怨念…熬制一锅更大的毒药!”
仿佛为了印证栖梧这惊世骇俗的推断——
“呜…呜…”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婴儿夜啼般断续凄凉的笛音,毫无征兆地从众人脚下的沙地深处传来!
与昨夜亡魂骨笛的怨毒尖啸不同,这声音更细、更飘忽,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源自久远年代的悲切和…潮湿的海腥气!
紧接着!
呼——!
一阵怪异的、带着咸腥味的风,猛地从东方吹来!风中卷着几片惨白的东西,飘飘荡荡,如同坟头招魂的纸钱,打着旋,精准地落在离阙、栖梧、离珩三人面前的沙地上。
不是纸钱。
是几片边缘焦黄卷曲、质地脆硬的…鱼鳞!
每一片鱼鳞上,都用一种干涸发黑的、疑似血液的东西,歪歪扭扭地画着一个简陋的符号——
那赫然是一个简笔画般的、哭泣的人脸,眼角拖下两道长长的、如同泪痕般的黑色印记!
“沙…沙…沙…”
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纸页摩擦声,再次响起!这一次,不再虚无缥缈,而是仿佛贴着地面,从东方极远处滚滚而来,带着一种冰冷黏腻的贪婪,如同无数惨白的纸手,正朝着戈壁的方向…缓缓爬行!
离阙紧握骸钥的右手袖袍下,那缕被强行压制的墨黑邪气,如同嗅到血腥的蚂蟥,猛地剧烈扭动起来!他眉心那道幽蓝裂痕骤然暗淡,整个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后踉跄了半步!
“师尊!”离珩惊呼上前。
栖梧却比离珩更快一步!他并非去搀扶,而是如同鬼魅般闪到离阙身侧,沾满沙尘和骨粉的手指带着一丝残留的魔气,快如闪电般点向离阙紧握骸钥的右手腕脉!
指尖未至,一股蛮横的、意图截断灵力流转的凶戾劲气已然透出!
“滚开!”离阙冰冷的低喝如同惊雷炸响!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反震而出!
砰!
栖梧如遭重锤,整个人被狠狠弹开数丈,重重摔在沙地上,嘴角溢出一缕鲜血!
但他脸上非但没有怒意,反而在尘埃中咧开一个染血的、近乎疯狂的笑容!
“哈…老东西…还有力气打人…看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他咳着血沫,眼神却死死盯着离阙重新站稳、并且瞬间将袖中那缕暴动的黑气再次强行压制的背影,血红的眸子里翻涌着一种扭曲的安心和更深的暴戾。
离阙看都没看栖梧,他的目光越过地上那几片画着哭泣人脸的焦黄鱼鳞,死死锁定了东方那片传来纸页摩擦声的、越来越浓郁的黑暗。
攥着骸钥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
“走。”离阙的声音比万载玄冰更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去海边。”
他最后两个字,如同两道冰锥,狠狠钉入栖梧和离珩的心底。那不是命令,是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