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黑潮如同凝固的沥青,裹挟着冻结灵魂的怨毒,将狭窄的岩缝彻底封死。
那粘稠的黑暗里,无数枯槁手臂的虚影在疯狂抓挠,尖利的指骨刮擦着岩石,发出令人头皮炸裂的“滋啦”声,仿佛要抠穿这最后的屏障,将里面鲜活的血肉灵魂拖入永恒的沉沦。
栖梧的后背死死抵在冰冷的岩壁上,整个人如同盾牌般护在离阙身前。
他看不见那汹涌的黑潮,却能感受到那刺骨的阴寒穿透岩石,丝丝缕缕钻入骨髓,激起空荡灵脉深处魔气本能的、绝望的咆哮。
黑暗中,离阙压抑的痛哼如同细针扎进他的耳膜——师尊体内光核的裂痕,在骨笛牧狂暴的怨气冲击下,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撑住!”栖梧嘶吼,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撞出回响,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他猛地咬破舌尖,剧痛和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冲散了那侵蚀心智的阴寒。
借着这一瞬的清明,他沾着舌尖血的指尖,凭着记忆,在冰冷的岩壁上狠狠划动!
不是符箓,不是魔纹,而是一个极其古拙、转折处带着刀劈斧凿般棱角的符号——那是他在魔宫禁地深处,某块记载着上古巫祝抵御幽冥之法的残碑上见过的“定魂印”!
此印非灵力驱动,需以生者心头精血为引,意志为骨,刻于绝地,能暂时锚定一方空间,隔绝阴邪侵蚀!
最后一笔落下,栖梧眼前阵阵发黑,舌尖的伤口火辣辣地疼。然而,奇迹发生了。
那汹涌抓挠岩壁的枯爪虚影猛地一滞!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
怨毒的黑潮仿佛被投入滚油的水滴,发出“嗤嗤”的刺耳声响,剧烈地翻腾、退缩!
虽然未能完全驱散,但那致命的侵蚀感,竟真的被强行阻隔在了岩壁之外寸许之地!
“呼…呼…”栖梧脱力般滑坐在地,粗重地喘息,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内衫,紧贴着冰冷的岩石。黑暗中,他感觉到一只手扶住了他下滑的肩膀,指尖冰凉,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那符文…”离阙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一丝极力压抑的虚弱和前所未有的凝重,“…何处习得?”
“魔宫…地脉…一块要烂掉的破石头…”栖梧喘着气,咧开嘴,尝到满嘴血腥,“怎么…师尊…嫌脏?”
离阙沉默了。那只扶着他肩膀的手,却没有收回。黑暗中,只有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以及岩壁外黑潮不甘的涌动和骨笛牧愈发狂躁的笛音。
这短暂的喘息,是用栖梧的精血和离阙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换来的。那古老的巫祝符文,带着蛮荒的气息,竟能抗衡骨笛牧这融合了玄天秘术与百年怨毒的邪物!
这发现本身,比外界的威胁更让离阙心神震动。
时间在窒息般的黑暗中缓慢爬行。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那狂躁的笛音和黑潮的涌动,如同退潮般渐渐平息、远去。惨淡的月光,重新吝啬地洒在岩缝入口处。
“走了?”栖梧哑声问,试图撑起身体,却牵动了后背的撞伤,闷哼一声。
“暂时。”离阙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他率先起身,玄衣拂过栖梧的脸颊,带起一丝微凉的痒意。他走到岩缝入口,目光如电,扫过外面一片狼藉的沙地。
干尸已消失无踪,只留下凌乱拖拽的痕迹和几片深陷沙中的枯骨。骨笛牧巨大的身影也消失在起伏的沙丘之后,只留下死一般的沉寂。
天光渐亮,戈壁褪去了夜晚的狰狞,显露出其浩瀚苍凉的本来面目。焦灼的烈日炙烤着黄沙,蒸腾起扭曲视线的热浪。
两人沉默地走出岩缝。栖梧活动着僵硬的筋骨,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昨夜激战之地。离阙则径直走向昨夜那具做出“金驼卫”战舞动作的干尸最后消失的位置,蹲下身,修长的手指拂开滚烫的沙砾。
沙下,露出半截深埋的、锈迹斑斑的金属物件。离阙指尖微光一闪,并非攻击,只是极其精妙地切开了周围的沙层,将那物件完整地起了出来。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边缘破损严重的青铜腰牌。牌身被风沙侵蚀得模糊不清,但牌面中央,一个深深刻入、线条古拙刚劲的浮雕图案,在烈日下却异常清晰——
一头负重的骆驼,昂首向天,驼峰之间,稳稳托着一枚八角垂芒的星辰纹!
“金驼令…”离阙的声音低沉,指尖拂过那星辰纹路,感受着其中蕴含的、早已散尽却依旧能触动神魂的微弱灵力波动。
“持此令者,押送的必是关乎宗门气运的…重器。”
栖梧凑了过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令牌,又扫向昨夜那具做出“沉沙献祭式”干尸消失的地方:“过去看看!”
沙层被小心翼翼地拨开。这一次,露出的不是令牌,而是一个用某种坚韧兽皮包裹的狭长物体,虽历经百年风沙,却奇迹般未曾完全腐朽。
兽皮上,用一种凝固的、暗红近黑的粘稠颜料,歪歪扭扭地写满了蝇头小字!
栖梧的心跳陡然加速!他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的兽皮绳结,里面赫然是几块断裂的、颜色灰白、触手却温润如玉的薄片——
玉牒! 上面同样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那暗红色的字迹,分明是…干涸的血!
离阙的目光落在玉牒之上,瞳孔骤然收缩!那字迹的笔锋走势,转折处特有的顿挫与藏锋,他绝不会认错!
那是玄天宗百年前一位以书法符箓闻名、后因触犯门规被除名的内门长老——“铁笔判官”宋玉宸的手书!
栖梧可不管什么书法,他急切地辨认着那些血书文字。玉牒内容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急促的涂抹和绝望的划痕:
“…戊辰年七月初三…过‘鬼哭峡’…沙暴…邪风…驼铃自响…有物…窥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