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宫的天空，铅灰色的薄雾仿佛凝固的铅块，沉沉地压在那株扭曲的樱花树上。
几簇浅粉的花瓣边缘浸染着深红脉络，在死寂的风中微微颤动，脆弱得如同离阙此刻靠在虬结树干上的侧影。
灰蒙的天光落在他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长睫在眼下投下青灰的阴影，眉心那枚幽蓝黯淡的光核如同将熄的星辰，裂痕狰狞。
栖梧跪坐在冰冷的土地上，就在离阙脚边不远处。石盘里的粥菜早已冷透，他却浑然未觉，只是贪婪地、近乎绝望地凝望着眼前这易碎的画面。
师尊安静地坐着，几片深红脉络的樱花瓣落在他散开的乌发间，落在他素白却沾染尘埃的衣襟上。这诡异的宁静，美好得像一场精心编织的幻觉，随时会因他一次粗重的呼吸而彻底粉碎。
然而，那静谧之下，是汹涌的暗流。
离阙体内，光核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牵扯着神魂的剧痛，如同钝刀在反复切割。
更深处，那丝被暂时压制的黑暗气息并未沉睡，它如同潜伏在冰层下的毒蛇，感应着离阙此刻极致的虚弱和心防的裂隙。
正悄然蠕动着，贪婪地汲取着他每一次呼吸间逸散出的、带着痛苦的精纯能量。
魔宫地脉深处那庞大的阴影，似乎也因这宁静而放缓了吞噬的节奏，无声的嗡鸣中带着一种玩味的、等待狩猎的耐心。
恨吗？
栖梧看着离阙眉心的裂痕，看着那被深红花瓣衬得愈发惨淡的唇色。
恨意早已被百世的怨毒磨成了刻骨的执念，又在师尊一次次濒死的边缘、那无声的默许和此刻脆弱的安宁中，被碾磨成更复杂、更尖锐的东西。
是怨他前世的献祭？是痛他此刻的孱弱？还是…恨他明明可以如此轻易地掌控自己的生死，却偏偏在深渊边缘，递来一根救命的蛛丝？
爱吗？
这念头甫一升起，便带着自毁般的灼痛。一个魔，如何去爱那将他推入深渊的神明？如何去爱那冰封了所有情感、只为守护苍生的法则之躯？
可那梳发时指尖残留的冰冷触感，那接过玉勺时毫无排斥的默许，那倚靠在他膝上短暂的安宁…如同最毒的罂粟，渗入他魔性深重的骨髓，带来灭顶的渴望与更深的绝望。
离阙的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下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并非疼痛，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他能清晰地“看”到栖梧眼中翻涌的、几乎要将他焚毁的复杂情绪——那浓烈的恨意之下，是更深沉、更扭曲的…渴求。如同即将干涸的河床对暴雨的祈求，明知是毁灭，却甘之如饴。
这种认知，比光核的裂痕更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窒息。
法则意志冰冷地警示着危险、失控、魔性的侵蚀。而属于“离阙”的那部分，那片早已被责任和“道”冰封的荒原，却在这汹涌的注视下，裂开了一道细缝，涌出滚烫而陌生的岩浆。
是为这孽徒眼中那纯粹的毁灭与依恋交织的光芒？还是为…自己内心深处，那丝被这光芒反复灼烧、却始终无法彻底熄灭的…悸动？
风，似乎停滞了一瞬。
一片边缘深红的樱花，打着旋儿，轻轻落在离阙微抿的、毫无血色的唇上。
那一点突兀的、妖异的粉红，点在冰封的苍白之上，如同一滴滚烫的鲜血，瞬间点燃了栖梧眼中所有压抑的、混乱的、濒临爆发的情绪！
理智的弦，在那一刻彻底崩断。
栖梧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弓弦射出，快得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他猛地扑上前，冰冷的膝盖重重砸在离阙身侧的青石边缘，碎石飞溅！
带着泥土和血腥气息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近乎粗暴的力道，狠狠攫住了离阙微凉的下颌！
“师尊！”栖梧的声音嘶哑破碎，眼中燃烧着地狱的烈焰，混杂着巨大的恐慌和一种毁灭性的占有欲，“看着我！”
离阙被迫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撞进栖梧燃烧的眼底，平静的冰面下，是瞬间掀起的惊涛骇浪！是惊怒？是斥责？还是…一丝猝不及防、连他自己都未曾预料的…悸动？
预想中的法则排斥并未到来。或许是他的力量枯竭到了极致，或许是那丝黑暗气息在暗中作祟，又或许是…连法则本身，都在这一刻被那汹涌的情感冲击得暂时失语。
离阙的沉默，如同最猛烈的助燃剂！
栖梧俯身，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决绝，狠狠吻上了那枚落在离阙唇上的、带着深红脉络的樱花瓣！冰冷的唇瓣相触的瞬间，两人身体同时剧震！
离阙的瞳孔骤然收缩！唇上传来的触感冰冷而灼热，带着栖梧独有的、混合着魔气与绝望的气息，粗暴地碾碎了那片脆弱的花瓣，也碾碎了他摇摇欲坠的防线！
一股强大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并非情欲，而是一种灵魂被强行撕开、被最污秽也最炽热的存在野蛮侵入的极致冲击！
“唔…！”一声压抑的闷哼被堵在唇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