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烟雨被彻底抛在身后,连同那场持续百年的血色噩梦。
当栖梧抱着离阙冰冷的身躯,撕裂空间,强行跨越万里之遥,跌落在魔宫冰冷坚硬的黑曜石地面上时,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寒意才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
魔宫深处,万魔殿。
空气凝固得如同万载玄冰,浓稠的魔气失去了主人力量的统御,在空旷死寂的大殿中不安地涌动、碰撞,发出低沉的呜咽。
穹顶高悬的幽紫魔晶灯,光芒黯淡摇曳,将殿内森然的骨器、狰狞的魔像投射出扭曲晃动的巨大阴影,更添阴森。
栖梧跪在冰冷的黑曜石地面上,怀中紧紧抱着离阙。一路的空间撕裂,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强提的气力。
此刻,他感觉身体像被彻底掏空,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空空荡荡,感受不到一丝灵力的流动。曾经翻江倒海、令仙魔战栗的磅礴魔力,消失得无影无踪。
更糟糕的是,强行引动诅咒伤口、燃烧神魂抵挡影索的反噬并未消除,经脉深处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破碎的根基。
他低头看着自己抱着离阙的手臂——肌肤虽然恢复了正常的色泽,不再透明,但那圈盘踞手腕的诅咒灰影,颜色更深沉了,如同死亡的烙印,散发着阴冷的死寂感。
这具身体,此刻脆弱得如同凡人。
而怀中的离阙…栖梧的心狠狠一缩。
离阙依旧昏迷不醒,脸色苍白如最上等的寒玉,没有一丝血色。
他眉心的光核黯淡到了极致,裂纹深得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碎,仅存的那一丝微弱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闪烁,都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他的身体冰冷僵硬,气息微弱悠长得近乎停滞,唯有心口最深处,那一点微弱到需要栖梧凝神屏息才能勉强感知的跳动,证明着这盏几乎燃尽的灯,还倔强地保留着最后一点火星。
“来人…”栖梧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石摩擦。他试图调动魔宫禁制,召唤守卫,却发现失去了灵力的沟通,他与这座他亲手打造的魔宫堡垒,竟如同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
殿内死寂一片,只有魔气不安的低吼回应着他。
栖梧眼中闪过一丝暴戾,随即被更深的无力感取代。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小心翼翼地将离阙横抱起来。
离阙的身体轻得几乎没有重量,这份轻,却沉重得让栖梧几乎迈不开步。他一步一步,走得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如同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走向大殿深处。
那里,是整个魔宫魔气与地脉阴煞交汇最浓郁、也最精纯的核心——万魔血池禁地。但此刻,栖梧的目的地并非那沸腾的血池,而是禁地深处,依托魔脉核心建造的、绝对寂静的疗伤密室。
沉重的玄冰巨门无声滑开,一股比外界更加阴寒、却也更加精纯的寒煞之气扑面而来。
密室不大,四壁由整块的万年玄冰髓雕琢而成,地面铭刻着繁复的聚灵与安魂法阵。
中央,一方巨大的寒玉髓床散发着氤氲白气。这里是魔宫最安全、最能隔绝外界干扰的地方。
栖梧小心翼翼地将离阙平放在寒玉髓床上。
冰冷的玉髓接触到离阙的身体,他眉宇间似乎极其细微地舒展开一丝,那微弱的心跳,在极致的寒煞环境中,似乎也稍稍稳定了那么一丝丝。
看着师尊毫无生气的面容躺在森寒的玉床上,栖梧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他颤抖着手,从自己贴身储物戒的最深处,取出一只巴掌大小、通体由暗紫色魂晶雕琢而成的莲花灯盏。
这是他早年游历九幽时,在黄泉忘川深处偶然所得,名为“引魂莲灯”,有温养神魂、稳固本源之奇效,极其珍贵,他从未舍得动用。
他咬破指尖,一滴蕴含着微弱魔尊本源气息的暗金色血液滴落在莲灯中心。
血液瞬间被莲灯吸收,灯芯处,“噗”地一声,燃起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稳定的幽紫色火苗。
火苗摇曳,散发出温暖柔和的光芒,并不明亮,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缓缓笼罩住寒玉床上的离阙。
离阙眉心的光核,在那幽紫光芒的温养下,似乎连闪烁都平稳了一丝。栖梧紧绷的心弦,终于略微松弛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