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离阙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撑起身体,却徒劳无功。他的意识在剧痛和侵蚀中沉浮,但强大的意志力仍在强行支撑。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仿佛枯叶摩擦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一座低矮破败的石头小屋方向传来。
小屋极其简陋,由粗糙的黑色石块垒成,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
屋前歪斜的木桩上挂着一盏昏黄的、光线极其微弱的白纸灯笼,灯笼纸上似乎用红色剪出了什么图案,在风中微微摇曳。
脚步声停在离栖梧师徒几步远的地方。
那是一个身形佝偻、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的老妇人。她头发花白稀疏,用一根木簪草草挽着。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空洞洞的,没有眼球,只有深陷的眼窝和两道狰狞扭曲的深紫色疤痕,从眼眶一直蔓延到干瘦的脖颈,如同被粗糙的绳索狠狠勒过留下的印记。
她的双手如同枯枝,捧着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碗,碗里盛着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浓烈草药苦涩味的暗绿色液体。
老妇静静地“望”着地上重伤垂危的离阙,又“看”了看挣扎着想要挡在师尊身前的栖梧。她那布满皱纹、毫无表情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死水般的沉寂。
“哑…哑婆?”栖梧认出了她,正是之前镇上传说中的守墓人!
哑婆没有回应,仿佛没听到。她只是缓缓蹲下身,动作迟缓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精准。她将手中那碗散发着苦涩气息的暗绿色药汤,轻轻放在了离阙染血的唇边。
一股清凉、提神、带着强烈生发之气的药味瞬间盖过了血腥。
离阙紧闭的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在辨别那药味。几息之后,他用尽力气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
栖梧立刻会意,小心地扶起离阙的头,将那碗药汤一点点喂入他口中。
药汤入喉,离阙紧锁的眉头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舒展,急促而痛苦的呼吸也略微平缓了一丝,但背后那暗红诅咒印记的扩散速度并未减缓,只是侵蚀的痛苦似乎被药力暂时压制住了些许。
哑婆沉默地“看”着离阙喝下药汤,干枯的手指在怀里摸索着,掏出了一叠厚厚的、边缘已经磨损发毛的暗红色纸张——是那种用来剪窗花的红纸。
她的手指灵活得不像一个盲眼的老人,指甲修剪得异常整齐锋利。
嚓…嚓…嚓…
轻微而规律的剪纸声在寂静的坟地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哑婆的速度快得惊人,红色的纸屑如同细雪般从她指间纷纷落下。很快,一张张栩栩如生、却充满了诡异气息的剪纸在她手中成形。
第一张:一个身形模糊、带着清冷气息的人影(离阙),心口插着一柄缠绕黑气的断剑,背后趴伏着一个由暗红线条组成的狰狞鬼影(雨尊诅咒)。
第二张:一口裂开的古井(双生井),井口喷涌着黑红交织的雾气,雾气中伸出一只巨大的、由无数女子骸骨拼凑而成的利爪,抓向一个跪在井边、双手捧着一只碎裂玉镯的人影(栖梧)。
第三张:一座燃着幽绿火焰的破败祠堂(柳家祠堂),祠堂中央悬浮着一枚被冰蓝与暗金缠绕的奇异符印(逆转契约的婚书咒印),符印下方,无数扭曲的、没有面孔的影子(影傀镇民)正在跪拜。
第四张:一个脖颈带着深紫勒痕的佝偻老妇(哑婆自己),站在一座孤坟前,双手捧着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而坟头,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古剑(天罡镇魔剑)!
这些剪纸在完成的瞬间,仿佛被注入了某种灵性,在哑婆枯瘦的手掌上微微颤动,散发着微弱的红芒。
栖梧看得心惊肉跳,这些剪纸分明预示了他们即将面临的凶险!
尤其是第二张,那玉镯…难道指的是陈芸的血玉镯碎片?
师尊最后关头将其粉碎,难道还有碎片残留?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凌乱、带着浓重喘息和惊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坟地的死寂!
“救…救命!哑婆!救救我!”
一个熟悉的身影连滚带爬地冲进坟地,狼狈不堪地扑倒在哑婆小屋前的空地上。来人衣衫褴褛,沾满泥泞和暗红的血渍,脸上带着极致的恐惧,正是柳家现任家主——柳世轩!
然而此刻的柳世轩,状态极其诡异。他左半边脸还是原本的阴郁书生模样,右半边脸却布满了蠕动的暗红血管,一只眼睛完全变成了浑浊的暗红色,另一只眼睛则充满了人类最原始的恐惧。
他的身体似乎在被两股力量撕扯,动作僵硬而扭曲,声音也时而嘶哑如摩擦砂纸,时而尖锐如女子哭嚎。
“祂…祂要出来了!封印…封印快压不住了!”柳世轩(或者说占据他大部分意识的雨尊意志)惊恐地指着自己的胸口,那里衣衫破碎,皮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剧烈地鼓动。
“祠堂…祠堂的棺椁…祂的意志…在苏醒!哑婆…帮我!只有你的‘心坟葬剑术’能…能暂时…”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哑婆那双空洞的眼窝,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他。
老妇干裂的嘴唇没有任何开合的迹象,但她手中那些刚刚剪好的、散发着红芒的诡异剪纸,却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缓缓漂浮起来,围绕着她枯瘦的身体无声旋转。
其中一张剪纸,缓缓飘到了柳世轩的面前。
那上面剪的,赫然是一个穿着柳氏家族服饰的男人背影(柳世轩),正将一柄匕首,狠狠刺入一个脖颈带着深紫勒痕的佝偻老妇(哑婆)的后心!
而老妇倒下的地方,正是那座插着镇魔古剑的孤坟!
柳世轩(雨尊)剩下的那只人类眼睛,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