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嗬…”
栖梧的喘息如同破旧风箱,每一次吸气都扯着胸腔深处火辣辣的剧痛。
离阙冰冷沉重的身体压在他枯瘦的背上,清冽的梅香混着浓重的血腥气,成了此刻唯一支撑他残存意识的锚点。
那只完全琉璃化的右臂无力地垂着,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骨骼摩擦的幻听和深入骨髓的虚无感,仿佛那截肢体已不属于他,随时会化作飞灰消散。
更可怕的是,一种冰冷粘稠的“渴念”,正顺着臂骨幽幽上爬,如同藤蔓缠绕心脏,无声地催促他——去碰触!去靠近!那油布下的东西!
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新的铁锈味,用仅存的意志对抗着体内影蚀的疯狂召唤。
油布覆盖的巨大轮廓在昏黄摇曳的油灯光晕中投下浓重不祥的阴影,如同蛰伏的凶兽,散发着混合浓烈桐油、陈腐血腥和阴冷怨念的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沉沉压在作坊内每一个角落。
“那…那是什么?”栖梧喉咙里挤出模糊的气音,被冰针封死,只剩下嘶哑的摩擦声。
他用那只尚能活动的左手,指甲深深抠进离阙箍在他腰间的手臂皮肉里,试图传递惊骇的质问。离阙的手臂冰冷,肌肉紧绷如铁,却没有任何回应。
缩在角落的阿竹,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油布覆盖之物,枯槁的脸上每一道皱纹都在恐惧中扭曲。
他像是被抽掉了所有力气,又像是被那阴影吸走了魂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只有那双嵌满桐油污垢的枯手,神经质地抓挠着地面散落的竹篾,留下道道凌乱的白痕。
作坊内死寂得令人窒息。唯有油灯灯芯燃烧的噼啪声,以及作坊外——那被废墟隔绝却并未远离的狂暴风雨声中,隐约夹杂的、怨毒扭曲的哼唱:
“郎啊郎…负心郎…妾身…等得好苦啊…” 嫁衣女鬼的泣诉如同跗骨之蛆,穿透厚重的砖石,钻进每个人的骨髓。
“嗡——”
一声极其细微、却带着金属震颤的嗡鸣,毫无征兆地从油布下方传来!
声音沉闷,却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栖梧的心口!他背上离阙的身体猛地一颤!
“呃——!”离阙紧抿的唇间溢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他原本因失血和灵力透支而苍白的脸颊,瞬间浮上一层诡异的青灰色!
紧闭的眼睑下,冰蓝的瞳孔似乎在剧烈收缩,即使昏迷也承受着莫大的痛苦!
更骇人的是,他肩胛处那道被瓦片割裂、边缘已显半透明的伤口,竟如同活物般猛地蠕动了一下!
一股浓稠得近乎发黑的污血,混着几缕冰晶般的碎芒,从伤口深处被强行挤压出来,“啪嗒”一声滴落在栖梧颈侧,冰冷刺骨,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败腥气!
这滴污血落下的瞬间,栖梧右臂那完全琉璃化的骨骼深处,那股冰冷粘稠的“渴念”如同被浇了滚油的烈火,轰然炸开!
一股狂暴的、完全不受控制的吸力猛地从他透明的指尖爆发!目标直指那油布覆盖的阴影核心!
“不——!”栖梧目眦欲裂,灵魂都在嘶吼!
他用尽毕生意志死死攥住那只失控的琉璃手臂,指甲深深掐入自己仅存皮肉的上臂,试图阻止这自杀般的牵引!
身体因两股力量的激烈对抗而剧烈颤抖,几乎要将背上昏迷的离阙摔落在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砰!”
作坊那扇通往更深处的、布满霉斑的破旧木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一股穿堂风裹挟着更浓重湿冷的雨腥气倒灌进来,吹得油灯疯狂摇曳,墙上群魔乱舞的影子瞬间拉长扭曲!
一个身影逆着门外微弱的天光立在门口。
是个女子。身段窈窕,穿着半旧却浆洗得干净的水绿罗裙,外罩一件深青色的半臂褙子,乌发松松挽了个髻,斜插着一支素银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