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朽的木门被离阙撞开的瞬间,积年的桐油味混着陈腐的霉气扑面而来,几乎将栖梧喉间残余的血腥气压下去。
无数悬挂的油纸伞在穿堂风中不安地摇晃,伞面上褪色的花鸟虫鱼在昏暗光线下扭动着,如同活物在伞骨间游移。
“砰!”
离阙抱着栖梧重重撞在堆满伞骨竹篾的角落,震落一片灰尘。
栖梧蜷缩着,腕间那铜钱大小的透明斑痕正贪婪地向手背蔓延,像一块冰冷的、活着的冰在吞噬他的血肉。
每一次心跳都带来刺骨的虚无感,仿佛身体正被无形的力量从内部抽空。
“嗬…嗬…”他急促喘息,冰冷的空气刮擦着被冰针封住的喉咙,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离阙将他放下,动作依旧沉稳,但撑在他身侧的手臂却几不可察地绷紧。
月白中衣的肩胛处,被瓦片割裂的伤口边缘,皮肉正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半透明状态,隐约可见其下森白的肩骨轮廓。
清阙剑被他反手插在两人身前的地上,剑身嗡鸣,冰蓝的剑气却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远不及昔日凛冽锋芒。
“郎君…你逃不掉的…”
嫁衣女鬼哀怨的泣诉如同附骨之疽,紧贴着摇摇欲坠的门板缝隙钻进来。
无数只半透明的手爪带着湿冷的雨气,疯狂地抓挠着门板,留下道道湿漉漉、散发着腐败腥气的粘稠水痕。每一次抓挠,都伴随着指甲刮擦朽木的刺耳“咯吱”声,如同刮在人的骨头上。
“伞…避影…血玉镯…”栖梧用尽力气,沾满污泥和血渍的手指死死抠住离阙冰冷的手腕,指甲几乎要陷进那层开始变得有些剔透的皮肤里,无声地传递着老王临终的嘶吼。
目光死死锁在离阙肩胛的伤口上——那透明正缓慢地蚕食着周围的皮肉,如同在他心口也插了一把缓慢旋转的冰锥。
离阙冰蓝的瞳孔骤然收缩,不是因为门外的女鬼,而是因为栖梧腕上那急速扩张的透明斑痕!它已越过腕骨,贪婪地向小臂侵蚀。
他猛地抬手,指尖凝聚起最后一点冰蓝微光,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点向栖梧那被死契斑侵蚀的腕脉!这是强行以本源灵力压制影蚀,凶险万分。
“呃——!”
栖梧身体剧烈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一股比寒渊罡风更刺骨、更霸道的寒意顺着离阙的指尖,蛮横地冲进他枯竭的经脉!
这寒意并非纯粹的冰寒,它带着一种撕扯魂魄的尖锐痛楚,仿佛要将他的骨头寸寸碾碎,又似有无数冰针在血脉中穿刺搅动。
剧痛瞬间炸开,他眼前发黑,喉头腥甜翻涌,被冰针封死的惨叫硬生生闷在胸腔,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像离水的鱼一样弹动。
就在这时,门板内侧悬挂的一把不起眼的旧伞,伞骨顶端镶嵌的铜镜碎片骤然射出一道浑浊昏黄的光束!光柱如同有生命的触手,精准地打在离阙强行输送灵力的指尖!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浸入冰水!离阙指尖那点冰蓝光芒与黄光碰撞处,竟爆开一团刺眼的电火花!一股沛然莫御的排斥巨力狠狠撞来!
离阙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这股力量震得向后踉跄,后背重重撞在悬挂的伞堆上,哗啦啦一阵乱响。
他捂住被震得发麻的右手,只见指尖皮开肉绽,一缕带着冰晶的黑气正从伤口丝丝缕缕地逸散出来,又被空气中弥漫的桐油味掩盖。
“灵力…”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枯木的声音在昏暗的伞堆深处响起,“…是檐哭娘最爱的饵食。”
一个佝偻的身影从堆积如山的伞骨和半成品纸伞后缓缓走出。那是个干瘦的老者,脸上沟壑纵横,像是被岁月和雨水反复冲刷过的老树皮。正是纸伞匠阿竹。
他双手布满厚厚的老茧,指缝里嵌着洗不掉的深褐色桐油污渍。
此刻,他浑浊的眼睛如同蒙尘的玻璃珠,毫无生气地转动着,目光先是落在离阙被震伤、正逸散着黑气的指尖,又缓缓移向门外那愈发狂暴的抓挠声。
最后,定格在栖梧那只已透明至小臂中段、正痛苦痉挛的手臂上。
“又一个…被影蚀缠上的可怜虫。”阿竹的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旧伞。
“我叫阿竹,一名纸伞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