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截本该如冷玉般莹润的手腕,竟有一刹那呈现出诡异的、琉璃般的透明!
肌肤下的经络与骨骼清晰可见,旋即又被实质的血肉覆盖。
“诸位有所不知,这位认得所有邪祟的根脚。”
离阙的声音比这江南夜雨更冷,他手腕微震,油纸伞倏然重新撑开,伞沿甩出的雨珠如同淬毒的钢针,精准地在老王干瘦的脖颈上割开数道细密的血线。
血珠混着暗红液体滚落,“带路,或者现在就去喂她。”
老王筛糠般哆嗦着,沾满污泥的枯手指向巷子最幽暗的深处,声音嘶哑如破风箱:“在…在那边…飞檐底下…”
循着望去,一团模糊的白影蜷缩在一处飞檐翘角之下,断断续续的啜泣混着不成调的哼唱在雨声中飘荡:
“郎啊郎…红烛泪千行…妾身等得青丝…染秋霜…” 那白影怀中,紧紧搂着一只褪色发黑的绣花鞋,鞋尖一点暗红污渍,正一滴滴渗出浓稠的黑血,砸在青石板上,晕开小小的、不祥的墨团。
栖梧的心脏骤然被无形之手攥紧!他猛地抓住离阙扣在自己腕上的手,不顾一切地将其按向自己心口,染血的唇无声地、剧烈地开合:诛心契在发烫!像烙铁在灼烧魂魄!
仿佛是呼应他无声的警示。
“郎负妾心——魂作檐下雨——!”
女鬼的哼唱陡然拔高,凄厉得如同百把钝刀刮过琉璃!那啜泣的白影猛地抬起头!
老王颈间青筋如蚯蚓般暴突,眼球几乎要瞪出眼眶,发出濒死般的嘶喊:
“是柳家!百年前柳家办大喜那天——!”
轰——!
一块沉重的兽面瓦当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头顶的屋檐坠落!挟着千钧之力直砸栖梧天灵!离阙反应快如鬼魅,旋身将栖梧死死护在怀中,用自己的脊背迎向那致命的坠物!噗嗤!
碎裂的瓦片如同利刃,深深嵌入离阙肩胛,鲜血瞬间染红月白中衣,几滴温热的血珠溅入栖梧因剧痛而微张的口中——带着独属于清阙剑气的、冰冷凛冽的寒梅香气。
栖梧瞳孔骤缩!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那檐下的白影已如鬼魅般飘至!
一只透明得能看清森白指骨的手,带着刺骨阴寒,眼看就要触到栖梧被雨水打湿的衣摆!
离阙剑指凝起骇人寒芒,正要挥出,身体却猛地一个剧烈踉跄!那道足以撕裂夜空的剑气竟歪斜着劈向一旁无辜的石狮,轰然巨响中,半座石狮化为齑粉!
栖梧在窒息的恐惧中看得分明:离阙凝气的指尖,竟缠绕着数缕与自己腕上如出一辙的、扭动挣扎的粘稠黑雾!那雾气如同活物,正疯狂地吞噬着他的灵力!
“抓…影子!她抓的是影子——!” 老王绝望的嘶吼被更狂暴的雨声瞬间吞没。
栖梧低头,骇然发现自己的指尖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
皮肤下的血肉仿佛正在蒸发,只留下模糊的骨骼轮廓!
死亡的恐惧与一种被彻底掠夺的虚无感瞬间攫住了他!
“呃啊——!” 一股暴戾的不甘从灵魂深处炸开!
栖梧发狠咬破自己的舌尖,剧痛刺激下,他猛地将一口饱含心头精血的滚烫热血,狠狠喷在离阙心口那道冰蓝剑纹烙印之上!
嗡——!
金红交错的刺目光芒如同爆裂的骄阳,以栖梧喷出的血为引,骤然从离阙心口的剑纹中炸裂开来!
光芒所及之处,空气发出滚油煎炸般的噼啪爆响!
那即将触及栖梧的女鬼发出一声足以撕裂魂魄的尖嚎——那声音扭曲变形,混杂着新娘盖头被粗暴掀开时的羞愤与怨毒!
光芒稍敛,离阙被激发的清阙剑气终于挣脱影索束缚,化作一道撕裂混沌的冰蓝匹练,精准地斩入那扭曲哀嚎的白影!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插入积雪。白影在凄绝的尖啸中溃散成漫天青烟,又被瓢泼大雨狠狠砸落,融入满地污浊的水流,只留下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檀香与腐败血腥混合的怪味,在雨巷中久久不散。
栖梧像被抽干了所有骨头,瘫倒在冰冷刺骨的血水混合的泥泞中,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他艰难地抬起手腕,借着远处灯笼微弱的光,看见自己枯瘦的腕骨上,赫然浮现出一块铜钱大小的透明斑痕!那斑痕边缘模糊,正缓慢地、不可逆转地向四周的皮肤侵蚀!
而更让他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
在那块新生的、映着微弱灯火的透明斑痕里,清晰地倒映出离阙身后的景象:
另一个身着同样残破嫁衣、长发遮面的白衣新娘,正静静地悬在离阙身后三尺的雨幕中!
与前一个哭泣的女鬼不同,这个新娘的唇角,竟诡异地向上弯起一个冰冷、怨毒、充满恶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