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烛火无声跳跃,将栖梧魔纹覆盖的侧脸映照得半明半暗,泪痕未干的血瞳中,翻涌着灭顶的狂喜与一种近乎惶恐的小心翼翼。
他维持着跪在榻边的姿势,魔爪依旧被离阙冰冷的手指极其微弱地反握着,仿佛那是维系他整个魔生不至于彻底崩毁的唯一绳索。
离阙闭着眼,冰蓝的睫毛在温暖烛光下投下脆弱的阴影。
蚀骨寒毒带来的冰火交织剧痛依旧在枯竭的灵脉间肆虐,那滴吊命的魔药如同饮鸩止渴。
意识在混沌的深渊边缘沉浮,每一次试图清醒,都伴随着蚀骨的冰冷和唇上那抹被粗暴烙印的、挥之不去的灼痛感。
“…冷…”一声极其细微、如同梦呓的呻吟,再次从离阙苍白的唇间溢出。
那只反握着栖梧指尖的手,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似乎想汲取更多的暖意。
这声细微的呼唤和那微弱的蜷缩,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栖梧眼中所有的光!
他猛地惊醒,小心翼翼地、如同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琉璃般,将离阙那只冰冷的手更紧地包裹在自己滚烫的魔掌之中。
“…不冷了…师尊…不冷了…”栖梧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
他慌乱地环顾四周,目光落在矮几上那只早已凉透的白玉药碗上。
药!枯骨叟交代过!必须按时服药!
栖梧眼中闪过一丝急切。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试图将被离阙反握的手指抽出来,生怕动作大一点就会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微弱联系。
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离开的瞬间——
离阙那只冰冷的手,极其微弱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再次收紧了一分!
力道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却带着一种无意识的、近乎本能的挽留!
栖梧的魔躯瞬间僵住!如同被最温柔的雷霆击中!
燃烧的血瞳因巨大的震惊和灭顶的狂喜而骤然睁大!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又猛地看向离阙紧闭双眼、苍白脆弱的侧脸。
师尊…在挽留他?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比焚毁祖师神像、比一统魔域更让他魔魂震颤!
巨大的酸楚混合着狂喜的暖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防线!
他不再试图抽手,反而更紧地、带着一种失而复得的恐慌,将离阙的手牢牢禁锢在自己掌心。
“…药…”栖梧的声音哽咽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哭泣的嘶哑和卑微的解释。
“…师尊…该…喝药了…”
“…弟子…去热热…”
他试图用另一只手去够那碗凉透的药,身体却因不舍得放开那只被挽留的手而显得笨拙又僵硬。
就在这时,离阙的眼睫再次剧烈地颤抖起来。
冰蓝的眸子极其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视线涣散地扫过栖梧因急切而微微扭曲的脸,最终落在他伸向药碗的那只手上。
“…你…”离阙的嘴唇极其微弱地动了动,嘶哑的声音如同风中残烛。
“…手…伤…”
栖梧伸向药碗的手猛地顿住!
他顺着离阙涣散的目光低头,看到自己那只曾撕裂师尊衣襟的魔爪手背上,赫然有着几道深可见骨的裂痕!
那是方才在蚀骨泉边,他因悔恨交加而自残留下的伤口!粘稠的紫黑魔血正缓缓渗出!
这点伤,对他魔主之躯而言,微不足道,甚至不如魔元运转时经脉的刺痛。
可师尊…在意识混沌、自身濒死之际…竟…看到了?还…说了出来?
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流混合着灭顶的酸楚,如同汹涌的熔岩,瞬间淹没了栖梧!
巨大的冲击让他魔躯都微微颤抖起来!
他猛地收回那只伸向药碗的手,如同做错事被当场抓到的孩童,慌乱地将受伤的手藏到身后!
“…没…没事!”栖梧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和一种近乎笨拙的掩饰,血瞳中盈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被关怀后的巨大无措。
“…弟子…皮糙肉厚…”
“…不疼…一点都不疼!”
他语无伦次,仿佛那点伤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耻辱。
离阙的目光依旧涣散地停留在他藏到身后的手上,冰蓝的眼眸深处一片空茫,似乎刚才那句“手伤”只是意识混沌下的呓语。
他不再言语,只是那只反握着栖梧的手,依旧维持着那微弱却固执的力道。
栖梧的心如同被最柔软又最滚烫的东西填满。他不再犹豫,用那只完好的手,小心翼翼地端起药碗。
魔元流转,碗中药汁瞬间蒸腾起氤氲的热气,浓郁的苦涩药香弥漫开来。
他舀起一勺滚烫的药汁,极其小心地吹了吹,动作笨拙却无比专注,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然后,他将勺子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递到离阙苍白的唇边。
“…师尊…”栖梧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柔和小心翼翼的试探。
“…药…温了…”
“…不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