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殿门在他身后无声闭合,隔绝了蚀骨泉的幽蓝水光,也隔绝了那个被他亲手推入绝望深渊的身影。
蚀骨泉恢复了死寂。只有幽蓝的泉水无声流淌,冰冷刺骨。
离阙依旧浸泡在泉水中,一动不动。许久,他才极其缓慢地睁开眼。
冰蓝的瞳孔倒映着穹顶那些凝固的怨魂之火,冰冷的蓝绿光芒。
唇角的伤口还在细微地渗着血,带来丝丝缕缕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被撕裂、被玷污的空洞来得冰冷绝望。
栖梧最后那死寂灰败的眼神,如同烙印,灼烫着他的灵魂。
那眼神里的悔恨是真的,痛苦是真的,卑微的祈求也是真的…可那又如何?
改变不了那粗暴的掠夺。
改变不了这蚀骨的冰冷。
更改变不了…他们之间早已扭曲、沾满血腥的孽缘。
他缓缓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冰冷僵硬的手指抚上自己红肿破败的唇瓣。
指尖触碰到伤口,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栖梧魔唇冰冷而暴戾的气息,混合着血腥味。
厌恶?惊悸?恐惧?
或许都有。
但在那冰封的绝望深处,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更深沉的悲哀,如同深渊底部的暗流,无声地翻涌。
他想起很久以前,他们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凡俗师徒。栖梧捧着一束刚采的、带着晨露的野花,献宝似的递到他面前,眼睛亮得如同星辰:“师尊!您看!弟子采的!像不像您?又冷又好看!”
少年干净纯粹的笑容,带着全然的赤诚。
而此刻,蚀骨泉冰冷的水波中,倒映着他破碎苍白的脸,和唇上那抹刺目的、被魔主强行烙印的伤痕。
离阙猛地闭上眼,将脸深深埋入冰冷刺骨的泉水中!
幽蓝的寒水瞬间淹没了他的口鼻,带来窒息般的冰冷与黑暗!
蚀骨的寒意疯狂地涌入四肢百骸,试图冻结那翻涌的绝望与…那丝无法磨灭的、名为过往的刺痛。
窒息感越来越强。
冰冷的黑暗中,离阙的意识开始模糊。
这样…也好…
不如…就此沉沦…
让这蚀骨寒泉…彻底冻结…
这肮脏的躯壳…
和…这永劫的…罪孽…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瞬间——
轰——!!!
蚀骨泉厚重的大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撞开!紫黑色的魔气如同失控的洪流,瞬间冲入冰冷的泉殿!
“师尊——!!!”
栖梧那撕心裂肺、足以震碎魔魂的悲鸣响彻泉殿!他如同疯魔般冲入泉中!
燃烧的血瞳瞬间锁定了那沉入泉心、毫无声息的身影!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比蚀骨寒毒更冰冷!比永劫魔渊更绝望!
他猛地扑过去,魔爪带着焚世的力道,却又是无比轻柔地,将离阙冰冷瘫软的身体从泉水中狠狠捞出!
紧紧抱入怀中!
“醒醒!师尊!您看看我!看看我啊!”栖梧的声音嘶哑绝望,血泪混合着魔气滴落在离阙染血的脸颊上,晕开妖异的暗红。他疯狂地将精纯的魔元渡入离阙体内,试图驱散那蚀骨的寒意,唤醒那微弱的生机!
“…弟子错了!弟子真的错了!”
“…您打我!骂我!杀了弟子都行!”
“…求您…别…别这样睡…”
离阙安静地躺在他怀里,如同沉睡。冰蓝的长睫低垂,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投下脆弱的阴影。
唇上那抹被蹂躏的伤痕和血迹,刺得栖梧魔魂都在剧痛!
他低下头,冰冷的、覆盖魔纹的唇,带着滚烫的血泪,极其珍重又无比绝望地,印在离阙光洁冰冷的额心。
蚀骨泉幽蓝的波光无声荡漾,映照着魔主怀中那抹苍白脆弱的素影,和那双燃烧着绝望与毁灭的血色魔瞳。
冰冷的泉水,洗不去强吻的烙印,更冲不散这永劫深渊中,名为“爱”的…蚀骨寒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