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端着那碗早已凉透的药，踉跄的身影消失在复刻血樱阁的门后。
虚假的暖阁内，死寂如同凝固的冰。
离阙靠在软榻上，手背上那道结痂的伤痕隐隐作痛，仿佛栖梧最后那绝望的死寂目光留下的烙印。
窗外永不凋零的樱花光影绚烂得刺目，却照不进他冰封的心湖深处。
蚀骨的寒意顺着枯竭的灵脉丝丝缕缕地蔓延，比蚀骨泉底更冷的，是栖梧离去时那死寂的背影，和那句“再去热一热”里蕴含的、心死般的平静。
离阙闭上眼，玄溟长老等人被魔焰锁链捆缚跪地时绝望的眼神，与栖梧燃烧血瞳中最后那抹灰败的死寂，反复交织，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啃噬着他摇摇欲坠的冰墙。
“恐惧”二字，他脱口而出，像一把双刃剑，刺穿了栖梧最后的偏执幻想，也将他自己钉在了更深的绝望柱上。
栖梧需要什么？一个活着的、眼里只有他的“师尊”。
而他离阙能给的，除了这具被魔元强行吊着生机的躯壳，和那被恐惧催生的、虚假的“永远”，还有什么？
一个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念头，如同深渊底部的毒草，在他死寂的心湖深处，悄然滋生、疯长。
门再次被无声推开。
栖梧回来了。手中依旧是那个白玉小碗，碗中的药汁重新氤氲着滚烫的热气，浓郁的苦涩药香弥漫开来。
他走得极慢，脚步带着一种刻意压制的沉重，覆盖魔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那双燃烧的血瞳也沉寂得如同熄灭的灰烬，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泄露着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他将药碗轻轻放在离阙榻边的矮几上，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谨慎，仿佛在摆放一件随时会碎裂的琉璃。
“师尊…药…热好了…”栖梧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失去了所有温度。
他甚至没有看离阙，目光低垂，落在那碗散发着热气的漆黑药汁上，仿佛那碗药承载了他此刻所有的重量。
离阙缓缓睁开眼。冰蓝的眼眸平静无波地扫过那碗药，又缓缓移向栖梧沉寂的侧脸。
那完美的魔纹轮廓，此刻透着一种玉石般的冰冷和…易碎感。离阙的心，在冰封之下，极其微弱地抽搐了一下。
“…栖梧。”离阙的声音响起，比药汁更苦涩，带着蚀骨寒毒残留的虚弱，却异常清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栖梧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
沉寂的血瞳猛地抬起，带着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悸和更深的、死灰复燃般的微弱希冀，死死锁住离阙平静的脸。
离阙没有回避他的目光，冰蓝的瞳孔如同冻结的深湖，倒映着栖梧眼中那点微弱的光。
“…放了他们。”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死水潭的巨石。
“…放了玄溟…放了…玄天宗…所有人。”
栖梧眼中的那点微弱光芒瞬间凝固！沉寂的血瞳深处，被强行压制的暴戾魔气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轰然翻涌！
他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而冰冷！
“师尊！”栖梧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触犯逆鳞般的震怒和一种被背叛的尖锐痛楚！
“…您…还在想着他们？！”
“…您答应过！只看弟子一人！”
他猛地踏前一步，魔爪不受控制地抬起，带着毁灭的气息，似乎下一刻就要将眼前这具冰冷的身躯连同那碗药一起彻底撕碎！
离阙在他狂暴的魔威压迫下，身体本能地绷紧，蚀骨的寒意和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窒息。
但他强迫自己迎着栖梧那双即将再次陷入疯狂的血瞳，冰蓝的眼底深处，一片冰冷的决绝。
“…放了他们…”离阙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我便…”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灵魂深处艰难地挤出，带着冰冷的枷锁。
“…留在这里…”
“…看着你…”
“…永生永世…”
“永生永世”四个字落下，如同惊雷炸响在栖梧疯狂的心防之上！
他周身狂暴翻涌的魔气骤然停滞！抬起的魔爪僵在半空！
燃烧的血瞳因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狂喜而瞬间瞪大！里面翻涌的暴戾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只剩下灭顶的、近乎眩晕的空白！
“…您…说什么？”栖梧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濒死之人抓住浮木般的卑微祈求。他甚至不敢呼吸，生怕一点细微的声响就会打破这如同幻梦般的承诺。
离阙看着他眼中那灭顶的狂喜和小心翼翼，冰封的心湖深处，那株名为“交易”的毒草疯狂滋长，带来更深的冰冷与绝望。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冰冷的手，指向窗外那片虚假的樱花光影，声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叹息：
“…这囚笼…也好…”
“…蚀骨泉…也罢…”
他的目光转回栖梧脸上，冰蓝的瞳孔深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种彻底的认命。
“…为师…认了…”
“…用我…这残躯…”
“…换他们…生路…”
“…换你…”
他微微停顿，那最后两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重若千钧。
“…心安…”
“心安”？
栖梧如同被这两个字狠狠击中！灭顶的狂喜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方才所有的暴戾与猜疑！
师尊…愿意留下！永生永世！只为他一人！甚至…是为了让他…“心安”？
巨大的满足感和一种扭曲的、病态的慰藉，如同毒藤般缠绕上他的魔魂。
他眼中只剩下离阙那张苍白平静、仿佛认命般的脸。玄溟？玄天宗？
那些蝼蚁的生死…在此刻这巨大的诱惑面前，变得如此微不足道！
“好！”栖梧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和一种深沉的、近乎哽咽的狂喜！
他猛地单膝跪在离阙榻前，魔爪不顾一切地抓住离阙那只抬起的手，力道之大，带着失而复得的恐慌和绝对的占有！
“…弟子答应您！”
“…放！都放！”
他燃烧的血瞳紧紧锁住离阙冰蓝的眼眸，仿佛要将这承诺刻进魔魂深处。
“…只要您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