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那时就知道…”
他燃烧的血瞳死死盯着离阙因疼痛而微微蹙起的眉头,仿佛要通过这痛楚唤醒他沉睡的记忆。
“…这世上…只有您…不会厌弃我!”
“…只有您…会在我坠入深渊时…拉住我!”
“…哪怕…弟子满身泥泞…满手血腥!”
栖梧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魔纹覆盖的脸颊因巨大的情绪而微微扭曲。
“…弟子爱的…从来就是您!是那个…会在寒潭边…任由弟子抱住的离阙!”
“…是那个…在锁魂塔…为救弟子…衣襟染血的离阙!”
“…是那个…在蚀骨泉…宁愿自己碎掉…也要剥离弟子魔煞的离阙!”
他每说一句,抓着离阙的手就更紧一分,仿佛要将自己的魔魂都烙印进去!
“…不是这具躯壳!不是这碗药!更不是什么…囚徒!”
“…是您!是您的…心!”
“心?”离阙的手腕被他捏得剧痛,蚀骨的寒意和栖梧话语中那几乎要将他灵魂都焚毁的炽热爱意交织。
让他感到一种灭顶的窒息。他猛地抽回手,冰蓝的眼眸因极致的痛苦和恐惧而剧烈收缩!
“…栖梧…你还不明白吗?”
他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指着自己心口的位置。
“…这里…早就…”
“…在断情崖…在你堕魔…在神像崩塌的那一刻…”
“…就碎了!”
“…被你…亲手…用这所谓的‘爱’…”
“…碾碎了!”
“碎了?”栖梧如遭雷击!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燃烧的血瞳死死盯着离阙剧烈起伏的胸口,仿佛要穿透皮囊,看到那颗被他宣告为“碎掉”的心。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魔魂!他摇着头,魔纹在脸上明灭不定,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不…不会的!”
“…您刚才…在永劫台上…还说…”
“…眼里…只有弟子!”
他的声音带着最后的挣扎和卑微的祈求。
“那是什么?!”离阙猛地打断他,冰蓝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燃起冰冷的、近乎悲愤的火焰!
那火焰灼烧着他苍白的脸,也灼烧着栖梧疯狂的心!
“…是恐惧!栖梧!”
“…是怕你屠尽玄天宗的恐惧!”
“…是怕你彻底沉沦魔道的恐惧!”
“…是怕你…”
他的声音陡然哽住,巨大的痛苦让他无法再说下去,只能死死攥紧胸口的衣襟,仿佛那里真的有一块无形的碎片在切割着他的神魂。
栖梧怔怔地看着离阙眼中那冰冷的悲愤和绝望。那眼神,比任何抗拒都更彻底地将他打入深渊。
他所有的狂喜、所有的偏执、所有的疯狂宣告,在离阙这句“是恐惧”面前,都显得如此苍白而可笑。
原来…永劫台上那句“只有你”,并非情之所至。
而是…被逼至绝境的…求生之语。
是…恐惧催生的…谎言。
巨大的失落和一种被彻底否定的冰冷绝望,如同灭顶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栖梧。
他周身翻涌的魔气骤然沉寂下去,燃烧的血瞳也失去了所有光彩,只剩下一种死寂的灰败。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捡起地上那只被遗忘的白玉药碗。
碗中的药汁已经凉透,散发着苦涩的气息。他端着碗,走到离阙面前,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
“…药…凉了…”栖梧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一种心死般的平静。
“…弟子…再去…热一热…”
他不再看离阙,端着那碗凉透的药,如同捧着世间最沉重的罪孽,踉跄着转。
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静室的门口。高大的背影在虚假的樱花光影下拉出长长的、孤寂而绝望的影子。
离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看着他手中那碗凉透的药,看着他踉跄的脚步中透出的巨大痛苦。
冰蓝的眼眸深处,那冰冷的悲愤之下,一丝极其微弱、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涩。
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漾开微不可查的涟漪。
碎裂的心?
或许。
但那些碎片深处…
是否还残留着…
寒潭边…那抹灼热的依恋?
锁魂塔中…那染血的衣襟?
蚀骨泉底…那冰冷绝望的…相拥?
他不知道。
只有蚀骨的寒意和那碗凉透的药散发出的苦涩气息,在虚假的血樱阁中,无声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