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栖梧近在咫尺的、布满魔纹的脸,那双血瞳中翻涌的,是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爱意,也是无边无际的杀孽深渊!
“你…疯了…”离阙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
“疯?”栖梧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弟子早就疯了…”
他的魔爪微微用力,离阙闷哼一声,痛苦地蹙紧了眉头。
“…从您…在断情…选择离珩而没有选择我的那一刻…”
“…从您…宁愿碎尽灵脉…也要剥离我的魔气那一刻…”
“为什么您永远都心怀悲悯,爱护苍生…”
“明明很多的时刻,我能感受到您丝丝的爱意,为何转瞬之间荡然无存…”
“您都有我了,为何还要收离珩为弟子…”
“是不是所有的苦难之人,在您眼中都是一样的,我与他们并无分别…”
栖梧眼中的血色火焰疯狂燃烧,声音却陡然变得轻柔,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偏执。
“…弟子就疯了…”
“…疯到…只想让您…只看我一人…”
“…只想让您…永远留在这永劫魔渊…”
“…若这世间…还有东西或者人能分走您一丝目光…”
他凑得更近,冰冷的唇几乎贴上离阙颤抖的耳垂,吐息带着魔性的灼热。
“…那弟子…便毁了它…”
“…玄天宗…是第一个…”
离阙的心沉入了无底冰渊。蚀骨泉的寒意似乎在此刻彻底冻结了他的血液。
他知道,栖梧不是在说笑。那滔天的杀意,那毁灭一切的魔性,是真的!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流露出一点对宗门、对外界的牵挂,玄天宗的覆灭便在顷刻之间!
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他不能死,更不能让玄天宗因他而灭!
他必须活着,必须稳住这头因他而彻底疯狂的魔!
“…够了…”离阙的声音极其微弱,带着一种心力交瘁的疲惫。
他闭上眼,浓密的冰蓝睫毛如同受伤的蝶翼,剧烈地颤抖着。
他极其缓慢地,用尽全身仅存的力气,抬起一只冰冷僵硬的手,颤抖着,主动覆上了栖梧按在自己胸膛上的那只魔爪。
栖梧的身体猛地一僵!燃烧的血瞳瞬间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魔爪上那只冰冷、颤抖、却主动覆上来的手!
离阙没有看他,只是紧闭着眼,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才从苍白的唇间挤出几个破碎的字:
“…别…去…”
“…为师…看着你…便是…”
一瞬间,万魔殿内死寂无声。
栖梧所有的暴戾、杀意、疯狂的宣言,都在离阙这主动覆上的手和那句破碎的“看着你”面前,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轰然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灭顶的、近乎眩晕的狂喜和一种更深沉的、扭曲的心酸!
他反手猛地握住离阙那只冰冷的手,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那脆弱的指骨!
他俯下身,燃烧的血瞳死死盯着离阙紧闭双眼、苍白脆弱的侧脸,声音带着劫后余生般的颤抖和更深的、病态的渴求:
“…师尊…您说的…是真的?”
“…您…只看弟子一人?”
“…永远…?”
离阙的身体在他紧握下细微地颤抖着,没有回答,只是那覆在栖梧魔爪上的冰冷手指,极其微弱地…蜷缩了一下,仿佛一个无言的承诺,又像是一种绝望的认命。
“好…好…”栖梧低喃着,如同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松开钳制,却又更紧地将离阙冰冷的手包裹在自己滚烫的魔掌之中。
他将脸埋进离阙颈侧冰冷的银白发丝里,贪婪地汲取着那微弱的、带着蚀骨寒气的熟悉气息。
“…师尊…说话…要算话…”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更多的却是偏执的满足。
“…否则…”
他抬起头,燃烧的血瞳深处,那刚刚褪去的血色疯狂再次隐隐翻涌,一字一句,如同烙印:
“…弟子…会让整个修真界…为您…陪葬…”
离阙依旧闭着眼,只有被栖梧紧握的手,冰冷僵硬,如同失去了所有知觉。
颈侧传来栖梧灼热的呼吸和魔纹冰冷的触感,那里面蕴含的疯狂爱意与无边杀念。
如同跗骨之蛆,将他拖入更深的绝望深渊。
他想起前世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人间八苦”的试炼幻境里。
那时栖梧还未堕魔,只是个眼神晶亮、带着倔强和依恋的少年。
幻境中,他们是一对历经磨难的凡俗师徒。
饥荒之年,少年栖梧将最后半块发霉的饼子,偷偷塞进他手中,自己饿得啃树皮,却仰着脸对他笑:
“师尊,您吃!弟子不饿!等出了这幻境,弟子给您买天底下最好吃的桂花糕!”
那笑容干净纯粹,带着全然的信任和孺慕。是他眼中的“白衣神明”。
为何重来一次,还是这样,师尊永远是那样的纯白高洁…
而此刻,紧握着他手的这只魔爪,沾满了血腥,散发着毁灭的气息。
用整个修真界的性命为筹码,只为换取他一句“只看你一人”。
蚀骨的寒意似乎在此刻彻底浸透了离阙的心脏。
冰蓝的睫毛下,一滴冰冷的、无人察觉的液体,悄然滑落,没入银白的鬓角,消失无踪。
喜欢?
那早已在断情崖前,在蚀骨泉中,在灵脉尽碎的那一刻,被碾碎成无法拾起的尘埃。
剩下的…
是比蚀骨寒毒更刺骨的绝望。
是比永劫魔渊更沉重的…
…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