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熔金的眼底翻涌着狂暴的怒意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深藏的恐慌。
他收紧手臂,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暖那具冰冷的躯体,声音却带着惯有的、扭曲的占有:
“谁准你碰他?他是我的!”
离阙在冰冷的怀抱中短暂地恢复了一丝意识。
栖梧身上那混合着血腥、情毒和霸道魔息的气息,如同最剧烈的毒药,瞬间将他残存的清明再次搅得粉碎。
他猛地挣扎起来,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推开那滚烫的禁锢,声音破碎不堪:“放…手…孽畜…”
“不放!”栖梧手臂如铁箍,将离阙挣扎的力道死死压制,低头凑近他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离阙冰冷的耳廓,声音如同魔咒。
“师尊方才主动咬弟子的时候…可没让弟子放手…”
“你——!”离阙瞳孔骤缩,一股腥甜再次涌上喉头,激怒和极致的羞耻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晕厥。
他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么徒劳而可笑,像落入蛛网的飞蛾。
就在这时,凄冷的夜雨中,几点昏黄的光晕刺破了浓重的黑暗。
一个极其诡异的村落,出现在三人前方。
没有围墙,没有栅栏。低矮破败的茅屋歪歪扭扭地挤在一起,像一群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互相憎恨的怪物。
唯一的光源是村口悬挂的几盏白纸灯笼,被风吹得疯狂摇晃,昏黄的光晕在泥泞的地面上投下扭曲跳动的影子,更添几分阴森。
更诡异的是村子入口处立着的两块石碑。一块青黑,刻着三个淋漓欲滴的血字:
仇人村。另一块惨白,上面是几行同样猩红的字迹,如同凝固的血泪:
村规:
一、同宿同食,生死与共。
二、仇怨在心,不得诉诸刀兵。
三、违者,骨肉为泥,饲此方地。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的腐臭味,混合着潮湿的泥土气息,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
离珩挣扎着从泥水里爬起来,抹去脸上的泥水,警惕地看着那诡异的村落,声音带着惊疑:
“这地方…好重的怨气!”他下意识地看向离阙,满是担忧。
栖梧也眯起了眼,熔金的瞳孔扫过那血淋淋的村规,最后落在那股萦绕不散的甜腻腐臭上,鼻翼微不可查地翕动了一下。
这味道…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了然。血玲珑。
又是她的手笔。这无处不在的、令人作呕的甜腥,如同跗骨之蛆,是那女人最鲜明的标记。
她如同一条藏在暗处的毒蛇,吐着信子,欣赏着他们师徒三人在这“人间八苦”的泥沼里,越陷越深,互相撕咬。
怀中的离阙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随即又因力竭而软了下去,只有冰蓝的眼底掠过一丝深沉的疲惫和…了然。又是劫数。
“进去。”栖梧的声音打破了死寂,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他收紧抱着离阙的手臂,无视离珩的存在,率先迈步,踏入了那昏黄灯光笼罩下的、扭曲的村口。
村内的景象,比村口石碑更令人毛骨悚然。
狭窄泥泞的土路两旁,茅屋的破窗后,影影绰绰地晃动着人影。
没有交谈声,没有孩童的啼哭,甚至连狗吠鸡鸣都没有。只有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偶尔有一两扇门吱呀打开,走出的人却都成双成对。他们或男或女,或老或少,唯一的共同点是——
他们看向彼此的眼神,都淬着最刻骨的仇恨,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恨不得将对方凌迟千万遍。
然而,他们的身体却被迫紧紧地靠在一起,手臂甚至缠绕着,动作僵硬而同步,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妪和一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互相搀扶着,颤巍巍地从栖梧他们身边走过。
老妪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壮汉,干瘪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枯枝般的手指深深掐进壮汉的手臂,几乎要抠出血来。
而那壮汉额头青筋暴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向老妪的眼神如同在看杀父仇人,可他那粗壮的手臂,却不得不稳稳地托住老妪摇摇欲坠的身体,动作间充满了被强迫的、令人作呕的“温情”。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挖了你的眼!”壮汉察觉到栖梧打量的目光,猛地扭头,眼中凶光毕露,咆哮出声。
可他刚吼完,身体就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脸上瞬间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啃噬。
他搀扶老妪的手却更紧了,甚至僵硬地抬起另一只手,替老妪拂了拂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
老妪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冷笑,怨毒的目光依旧钉在壮汉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