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掌心攥着蛊灰与血污，烙印深处离阙冰冷的意志如同枷锁：“跪着。”
两个字碾碎他所有挣扎。返童泉的迷雾粘稠如油，离阙的素白背影护着离珩，额角那点冰蓝印记在湿冷雾气中灼烧着栖梧的眼。
“泉眼…就在水下…”离珩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指向雾气深处翻涌的黑潭。
潭水幽暗，水面却诡异地漂浮着点点乳白色的光晕，如同破碎的星辰，散发着甜腻的、令人心神恍惚的气息。
离阙冰蓝眸光扫过潭面，寒意驱散周遭粘稠的雾气。
“护神守心，此雾惑神。”他声音冷冽，是对离珩的告诫，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掠过依旧跪在冰冷岩石上的栖梧。
栖梧熔金的眼瞳低垂，盯着潭边湿滑的墨绿苔藓，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惑神？正合他意。
离阙不再多言，指尖凝聚一缕极细的冰蓝丝线，如同活物般探入幽深潭水，循着那乳白光晕的源头探寻。他周身气息沉凝，显然需全神贯注。
离珩紧张地守在潭边，目光紧紧追随着那缕没入水中的冰蓝丝线，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额角冰蓝印记随着他的紧张微微闪烁。
就是此刻！
栖梧跪姿未变，垂落的右手食指却极其隐蔽地、在身下冰冷湿滑的岩石上，用指甲刻下一道微不可查的暗金魔纹！
魔纹一闪即逝，一丝精纯的焚天魔气却如同毒蛇，贴着地面阴影，悄无声息地窜向离珩立足的潭边！
魔气并未攻击离珩本身，而是精准地击中了离珩脚边一块半浸在潭水中的卵石！
“噗！”
一声轻响，卵石受力翻滚，溅起一小片水花！几滴乳白色的潭水，混杂着那惑神的气息，如同被精准弹射的水滴，不偏不倚，正正溅入离珩因紧张而微微张开的嘴里！
“唔！”离珩猝不及防，喉间一哽！一股难以言喻的甜香瞬间在口中化开，直冲识海！
眼前离阙专注的背影、幽深的潭水、翻涌的雾气…一切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扭曲、旋转！
“师…师尊…”离珩惊恐地低唤，声音却如同隔了千山万水，眼前离阙的背影瞬间拉远、模糊，取而代之的是…破庙燃烧的火焰！是村民狰狞狂热的嘴脸！是冰冷的竹架！是身下翻滚咆哮、张开巨口的黑河漩涡！
“不——！不要扔我下去！阿爹！阿娘！”离珩发出凄厉到变形的尖叫！
他仿佛又回到了断崖边，恐惧灭顶而来！他双手疯狂地在空中乱抓，身体踉跄着向后猛退，完全忘了身后就是深不见底的幽潭！
离阙探寻泉眼的动作骤然中断！冰蓝丝线瞬间收回！
他猛地转身，看到的就是离珩双目赤红、涕泪横流、如同陷入最恐怖梦魇般疯狂后退、一脚踏空、直直栽向幽深潭水的惊悚一幕！
“离珩！”离阙厉喝，身影如电射出！素白袍袖卷向少年下坠的身体！
但有人比他更快！
栖梧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潭边！他并非去救，而是算准了角度和时机！
在离珩身体失衡、离阙救援的刹那，栖梧“恰好”抬起的、沾染着蛊灰与血污的右膝，带着一股阴狠的巧劲，极其“自然”地撞在离珩后腰软肋！
“呃啊！”离珩腰间剧痛，下坠之势猛地加速变向！离阙卷来的袍袖只来得及拂过他扬起的发梢！
“噗通！”
水花四溅！离珩如同断线的木偶，瞬间被幽暗的潭水吞没！水面上只余下几圈急速扩散的涟漪和几缕逸散的乳白色光晕。
“离珩——！”离阙的嘶吼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怒！他冰蓝的眼眸瞬间冻结，猛地射向潭边“及时”出现的栖梧！
栖梧保持着单膝半跪的姿势（离阙的惩罚仍在），熔金的眼迎着离阙的目光，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冰冷和一丝扭曲的快意，嘴角无声翕动，用口型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意、外。”
离阙周身寒气轰然炸开！返童泉的雾气瞬间凝结成无数冰晶簌簌落下！他看穿了！这绝非意外！是栖梧精心算计的谋杀！怒火如同焚天的冰焰，几乎要冲破他冰封的理智！锁魂烙印深处传来尖锐的刺痛与警告！
但他没有时间质问！离珩沉入的是噬寿蛊的源头！潭水惑神，更有母蛊本体潜伏！慢一瞬，便是尸骨无存！
离阙不再看栖梧一眼，纵身跃入幽潭！素白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
潭边只剩下栖梧。他缓缓站直身体（离阙的禁锢因主人入水而暂时失效），熔金的眼瞳盯着恢复平静的幽暗潭面，里面翻腾的疯狂快意渐渐沉淀，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他摊开一直紧攥的右手，掌心那点混着暗金血渍的蛊虫灰烬，被潭边湿气沾染，粘腻污秽。
“…意外？”他低声重复自己方才的口型，声音嘶哑，带着自嘲的寒意。
他俯身，将那只污秽的手掌，缓缓浸入冰冷的潭水中。潭水刺骨，却不及心口那烙印传来的、因离阙惊怒而共鸣的灼痛万分之一。
水下是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