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锋带着积压的戾气和一种近乎自毁的专注,狠狠砸向雪白的纸面!
不再狂乱,却带着一种要将笔杆捏碎、将纸面洞穿的狠绝!第一笔下去,墨色浓重得化不开,边缘带着撕裂的毛刺。
“静?” 栖梧齿缝间挤出这个字,如同咀嚼着世间最荒谬的谎言。
笔锋在纸上艰难地拖动,手腕僵硬如铁,每一道转折都带着生涩的棱角,像是在用剑劈砍,而非书写。
墨汁在他粗暴的力道下飞溅,在素白的衣袖上留下点点污迹,如同斑驳的血痕。
离阙端坐于静室深处的蒲团上,闭目调息,周身萦绕着冰蓝的微光,气息清冷如万载玄冰。
然而,栖梧笔下那带着戾气、几乎要撕裂纸张的“沙沙”声,以及锁魂烙印深处传来的、如同困兽挣扎般的狂躁意念,却像细密的针,无声地刺入他冰封的心湖。
栖梧写到第十遍。纸上堆叠的“静”字,一个比一个更扭曲,墨色一个比一个更浓重沉郁,如同凝固的血块。
那强行压抑的暴戾透过笔锋,几乎要具象化。
他熔金的眼底布满血丝,额角青筋跳动,握着笔杆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骨节泛白,微微颤抖。
汗水混着溅落的墨滴,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心若不静…墨便成魔…”
离阙冰冷的话语如同诅咒在他脑中回响。栖梧猛地一顿笔,笔尖悬在刚刚写下一半的“静”字上,浓墨凝聚,将滴未滴。
他死死盯着那扭曲的字形,一股巨大的、要将眼前一切撕碎的冲动轰然冲上头顶!
就在那滴墨即将坠落、笔锋失控的刹那——
一缕极其精纯、冰寒刺骨的意念,毫无预兆地穿透锁魂烙印的屏障,猛地刺入栖梧狂躁混乱的识海!
如同九天寒瀑兜头浇下!
“嗡!”
栖梧脑中剧痛!眼前瞬间发黑!那滴欲坠的浓墨“啪嗒”一声,滴落在未写完的“静”字旁,晕开一团更大的污迹。
他强行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熔金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映出惊骇!
那冰寒意念并非惩戒,更像是一种…强行镇压混乱的疏导?带着离阙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秩序感。
“笔锋…悬腕…力在指尖…”
那缕意念冰冷地在他识海中勾勒出正确的运笔轨迹,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强行覆盖他原本狂乱的念头。
栖梧身体僵硬如铁,识海被这突如其来的入侵搅得天翻地覆,暴戾被强行按捺,只剩下被侵犯的屈辱和一种更深的、被看透的恐慌。
他喉间发出困兽般的低吼,染满墨污的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极其生涩地,依着那冰寒意念的指引,缓缓调整了握笔的姿态。
笔锋悬起,尽管依旧带着剑客的凌厉,那股欲要洞穿一切的戾气却奇异地被压制了几分。
他落笔,继续那未完成的“静”字。动作依旧笨拙滞涩,转折处依旧棱角分明,但笔锋下的力道,却不再那么失控地宣泄。
墨迹流淌,虽无半分“静”意,却多了一种被强行束缚、压抑到极致的沉重轮廓。
离阙依旧闭目,冰蓝的微光笼罩周身,如同亘古不化的冰山。
唯有他搭在膝上的、素白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发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笔尖沙沙的摩擦声中流逝。栖梧麻木地写着,一遍又一遍。
墨汁染黑了指尖,汗水浸透了鬓角。案上废弃的宣纸堆积起来,写满了一个个或狂乱、或扭曲、或沉重压抑的“静”字,如同他内心风暴的具象。
他不再去看离阙,熔金的眼瞳深处只剩下笔尖游走的方寸之地,以及锁魂烙印深处那份冰冷、持续压制着他狂躁的意志。那意志如同最坚韧的囚笼,将他死死禁锢。
不知写了多少遍。栖梧的动作渐渐从最初的狂暴僵硬,变得只剩下一种机械的麻木。
笔锋划过纸面,留下千篇一律的痕迹。就在他近乎昏沉,提笔蘸墨,准备落下新一笔的瞬间——
“嗡…!”
他体内深处,那被强行压制许久的暗金魔焰,如同被禁锢到极限的熔岩,骤然爆发出一丝极其微弱、却带着焚尽一切本能的躁动!
这丝躁动顺着紧握笔杆的手臂,毫无预兆地、细微地传导至笔尖!
笔锋落下!
“静”字最后一笔的“钩”,本该是内敛的收束,却在他手腕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被魔焰引动的轻颤下,猛地向外斜斜拖出!凌厉如剑锋出鞘!
饱蘸的浓墨随着这失控的力道,在雪白的宣纸上划出一道刺目而狰狞的长长墨痕,如同泣血的长矛,狠狠贯穿了那个刚刚写完的、沉重压抑的“静”字!
“嗤啦——!”
脆弱的宣纸承受不住这骤然爆发的力道,被撕裂开一道狭长的口子!
笔尖失控的震颤顺着栖梧的手臂传遍全身!他熔金的眼瞳骤然收缩,猛地抬头!
离阙不知何时已睁开眼,冰蓝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冰锥,穿透静室凝固的空气,精准地钉在他手中那支撕裂了宣纸的狼毫笔上,钉在那道狰狞的墨痕上!
静!
死一般的寂静!连窗外飘落的血樱花瓣都仿佛停滞。
栖梧握着残破的宣纸和染墨的笔,指节捏得惨白。
他看着那道贯穿“静”字的裂痕,如同看到了自己强行构筑的囚笼被体内魔焰撕裂的瞬间。
锁魂烙印深处,离阙那份一直压制着他的冰冷意志,此刻如同沉寂的火山,蕴含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他喉咙发紧,一股巨大的、混合着恐慌和被戳穿的狼狈感灭顶而来。
离阙的目光缓缓上移,最终落在栖梧染满墨污、微微颤抖的手指上。
那指尖,还残留着撕裂宣纸时留下的、一道细小的、被墨色掩盖的沁血划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