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梧笔尖悬停,浓墨在“阙”字最后一笔的锋芒处凝聚欲滴。
他熔金的眼瞳死死锁着那占据大半宣纸的名字,指腹缓缓摩挲过墨迹未干的笔锋,那触感滚烫,如同在抚摸烙印下的战利品。
舌尖舔过干涩的唇,一丝扭曲的餍足在眼底流淌。
“移不了山…” 他低语,气息灼热地喷在湿润的字迹上,“…便…刻上名。” 指尖用力,几乎要嵌进纸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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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视线无声落下。离阙不知何时已立于案前,素白袍袖垂落,周身气息寒冽如渊。
冰蓝的目光扫过雪浪宣上那狂放不羁、力透纸背的“离阙”二字,如同审视一件冰冷的器物。
栖梧呼吸一滞,抬起的眼底却燃起挑衅的火焰,迎上那片寒渊。
“弟子…在临帖。”
他声音沙哑,带着孤注一掷的试探,手指依旧按在墨迹未干的“阙”字上,指尖沾染的墨污如同挑衅的烙印。
离阙的视线从宣纸上移开,落在栖梧染墨的指尖,又缓缓上移,对上他熔金眼底毫不掩饰的炽热与掠夺。
静室内的墨香仿佛瞬间凝固,被无形的寒意冻结。
“临何帖?” 离阙开口,声音碎冰相击,听不出半分波澜,却让栖梧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栖梧喉结滚动,指尖在名字上无意识地又划了一下,留下更深的墨痕。
“…心中之帖。” 他豁出去般,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弟子心中…只有此名。”
锁魂烙印深处,离阙那份沉寂的意志陡然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尖锐如冰锥的刺痛!
栖梧身体猛地一晃,按在纸上的手指几乎要抽搐!
离阙冰封的唇角似乎更冷硬了一分。
他并未动怒,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指尖凝聚一缕极淡的冰蓝寒芒,隔空点向那墨迹淋漓的“离阙”二字!
“嗡——!”
那狂放的字迹边缘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墨色被冰晶包裹,显得更加狰狞诡异!
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栖梧的手指直冲识海,冻得他神魂都似要僵住!
“字如心魔。” 离阙的声音毫无起伏,冰蓝的眼眸直视栖梧因寒意而微微颤抖的瞳孔。
“形狂,神戾。不堪入目。”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
栖梧熔金的眼底瞬间被屈辱和暴怒点燃!
他猛地抽回手,指关节捏得咯咯作响,掌心残留的墨渍被冻得发青。“不堪入目?!”
他声音拔高,带着被彻底否定的尖锐,“…那师尊心中,何字堪入目?!是锁魂塔下刻入骨血的名字?
还是蚀骨泉底纠缠不休的烙印?!”
锁魂烙印深处的刺痛骤然加剧!如同无形的冰链瞬间绞紧!
离阙周身温和的气息刹那化作凛冽风暴!静室内的血樱花瓣仿佛被无形之力凝固在空中!
“放肆!”
离阙的声音不高,却带着碾碎神魂的威压,冰蓝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被冒犯的寒芒!
那目光如有实质,狠狠刺向栖梧!
栖梧如遭重锤,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踉跄半步,撞在冰冷的紫檀书案边缘!
弑神剑在神魂深处发出不安的嗡鸣。灭顶的恐慌攫住了他,但眼底深处那点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却烧得更旺!
就在那威压要将栖梧彻底压垮的瞬间,离阙眼中那丝寒芒却倏然敛去。
风暴骤歇,唯余深不见底的寒潭。他垂眸,目光落回那被冰霜覆盖的名字上,指尖的寒芒无声散去。
“既选‘书’道,”
他声音恢复了那种毫无波澜的清冷,仿佛刚才的雷霆之怒从未发生。
“便守其规矩。”
他拂袖,案上那叠雪浪宣无风自动,一张新的素纸飘然落在栖梧面前,覆盖了那张写满他名字的“心魔”。
“临‘静’字。” 离阙的声音不容置疑,“千遍。形神兼备前,不得停笔。”
他转身走向静室深处,素白的背影隔绝了所有情绪,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在凝固的空气中回荡。
“…心若不静,墨便成魔。反噬己身时,莫谓言之不预。”
栖梧僵立原地,大口喘息,冷汗浸透玄衣内衬。
他死死盯着案上那张崭新的、刺目的雪白宣纸,又看向离阙亲手所书、墨色沉稳内敛的“静”字范本。
锁魂烙印深处残留的刺痛和威压如同跗骨之蛆。
他熔金的眼底,屈辱、暴怒、恐慌、还有一丝被离阙那骤起骤落情绪牵动的心悸,疯狂交织。
墨成魔?反噬己身?他染着墨污和冰霜的手指痉挛般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
“…好…” 他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孤狼舔舐伤口的狠戾,一把抓起案上那管狼毫,饱蘸浓墨!
笔锋悬在白纸之上,如同悬在深渊边缘。
他不再看那“静”字范本。
熔金的眼瞳深处,只剩下离阙转身时那决绝的素白背影,和烙印在心口、冰封雪裹的名字。笔尖凝聚的墨汁沉重欲滴。
他落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