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阙冰蓝的眼眸闭紧了一瞬,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又强行舒展开。再睁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他放下筷子。染着墨污的素白袖口拂过粗陶碗的边缘。声音平静得如同在评价一卷道经:
“尚可入口。”
栖梧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熔金的眼底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是难以置信?是狂喜?还是…一种被这平静彻底击穿的恐慌?!
“尚可…入口?”栖梧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他猛地向前一步,染着血污的手撑在石几上,身体前倾,熔金的眼瞳死死锁住离阙冰蓝的眸子,试图从那片沉寂的寒渊里挖出一丝裂痕,一丝谎言!
“师尊的舌头…”栖梧的声音淬着冰,带着孤注一掷的诘问,“…莫非…也坏了?”
离阙抬眸,冰蓝的眼底终于掠过一丝波澜。
那波澜极快,像是被投入石子的冰面,瞬间又归于沉寂。
他染着墨污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粗陶碗中剩余的那几块更大的焦炭,声音依旧平静无波:
“比噬魂窟的怨毒…易入口些。”
栖梧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噬魂窟的怨毒…那是蚀骨腐魂的剧痛!离阙竟拿那东西…来比?!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某种尖锐的刺痛,瞬间攫住了栖梧!
锁魂烙印深处,离阙那份强撑的平静下,那丝因吞咽焦炭而泛起的、极其细微的生理性反胃感,清晰得如同他自己的喉咙在灼烧!
“易…入口?”栖梧的声音扭曲变形,带着走投无路的嘶哑和一种灭顶般的恐慌!
他不再看离阙,熔金的眼瞳死死盯着碗里那几块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焦炭!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自我厌恶和暴戾的火焰直冲头顶!
“那弟子…也尝尝!”栖梧嘶声低吼,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他染着血污的手,带着毁灭一切的决绝,猛地抓起碗中最大、最焦黑、形状最狰狞的一块!
看也不看,狠狠塞进自己嘴里!用力咀嚼!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极致的焦苦、糊味、生肉腥气和某种金属锈蚀的怪味,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瞬间在口腔中炸开!直冲天灵盖!
“呕——!”
栖梧猛地弯腰!剧烈的干呕感如同重锤砸中胃部!
他死死捂住嘴,额角青筋暴起,熔金的眼瞳瞬间被生理性的泪水充斥!
那味道…比最毒的怨毒更可怕!比噬魂窟的阴风更刺骨!是纯粹的、毁灭性的味觉灾难!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依旧端坐、面色平静如水的离阙!
锁魂烙印深处,离阙那份强压的反胃感和那份为了维持平静而耗尽心力的枯竭,如同最清晰的鞭子,狠狠抽在栖梧狂乱的心防上!
“尚可…入口?”栖梧的声音因剧烈的干呕而破碎变形,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质问和一种被彻底碾碎的茫然!他指着自己,又指向离阙,熔金的眼底是焚天的业火也焚不尽的惊骇与痛楚:
“这玩意儿…您…您说尚可入口?!”
“离阙!您的味觉…是死了吗?!还是…”
栖梧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洞穿真相的尖锐:
“…您的心…也跟这锅饭一样…被弟子…烧糊了?!”
离阙端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
冰蓝的眼底终于裂开一道惊涛骇浪!那被强行维持的平静假面,如同被栖梧口中那口焦炭的恶臭和这诛心的诘问狠狠击碎!
他袖中的手紧握成拳,指甲深陷掌心,一滴血珠无声渗出,染红了素白的袖口。
他猛地起身!带翻了身后的石凳!粗陶碗滚落在地,剩余的焦炭摔得粉碎,散发出更浓郁的死亡气息。
“住口!”离阙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前所未有的狼狈和一丝被彻底撕开伪装的恐慌!
他冰蓝的眼眸死死瞪了栖梧一眼,那眼神复杂到极致——
是惊怒,是难堪,是深藏的痛楚,更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看穿后的无力与仓惶!
再不停留!素白的身影如同惊弓之鸟,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厨房弥漫的、令人窒息的焦糊味中!
栖梧僵立在原地,嘴里还残留着那毁灭性的焦苦。
他熔金的眼瞳死死盯着地上摔碎的粗陶碗和四散的焦炭碎块,又低头看向自己沾染了焦黑和血污的手掌。
锁魂烙印深处,离阙那份远遁而去、如同被烈火灼烧般的巨大羞耻和心绪崩塌,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响!
“烧糊了…”栖梧舔了舔口腔内壁残留的、令人作呕的焦苦,声音轻如梦呓,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迷恋和灭顶的恐慌,“…原来…是…这个味道…”
血樱阁深处,弑神剑柄上熔金的竖瞳,倒映着厨房废墟中,栖梧那如同品尝着世间至苦与至毒、却又甘之如饴的、孤绝而扭曲的身影。
一缕未散的、混合着焦糊与离阙残留气息的烟尘,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悄然飘向玄天宗深处,离妄闭关的寒潭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