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妃离开承乾宫后,殿内恢复了宁静。泠雪却并未重新拿起那本《山海经》,她静静地坐在榻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紫檀木小几的桌面,目光幽深地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
琥珀悄声上前换茶,低声问道:
“娘娘,可是要歇息片刻?”
泠雪缓缓摇头,端起新沏的温茶,抿了一口语气平淡:
“更衣,去延庆殿。”
琥珀一怔,延庆殿?端妃娘娘的居所?
琥珀深知自家主子的性子,从不多问,只恭敬应道:
“是。”
不多时,泠雪换了一身较为正式的杏黄色海棠纹常服,发髻简单簪了一支碧玉簪,并未过多装饰,由琥珀扶着,乘着往延庆殿方向而去。
延庆殿地处偏僻,环境清幽,甚至带着几分冷寂。
宫人通传昭贵妃驾到时,端妃齐月宾正半倚在暖阁的榻上闭目养神,手中依旧捻着那串佛珠。闻言她睁开眼,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在吉祥的搀扶下起身相迎。
“臣妾不知贵妃娘娘驾到,有失远迎,还望娘娘恕罪。”
端妃的声音带着病弱的喘息,礼数却一丝不苟。
泠雪踏入殿内,目光扫过四周。陈设简单清雅,药香弥漫,与这宫殿主人的气质如出一辙,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沉郁。
她虚扶了一下:
“端妃妹妹不必多礼,是本宫来得突然。”
语气温和,听不出喜怒。
两人落座,吉祥奉上清茶。端妃掩口轻咳两声,才道:
“劳娘娘挂心,不过是老毛病,将养几日便好。”
泠雪端起茶盏,并未饮用,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沫道:
“春日万物生发,却也易生邪气。你身子弱更需静心养性,少思少虑,邪气才不易侵体。”
她抬眼,目光平静地看向端妃:
“方才世兰去本宫那,说起和你聊了会儿,听闻妹妹甚是关心昭阳殿和长春宫的胎像,还替世兰忧心子嗣之事。自己尚在病中,还如此挂念六宫姐妹,真是有心了。”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甚至带着几分赞赏,但却像细针般,扎在了端妃心上。
端妃捻着佛珠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一下,脸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谦逊与担忧:
“娘娘言重了。臣妾久病之身,无所事事,听闻后宫添丁进口,是天大的喜事,心中自是欢喜。至于华妃妹妹……臣妾也是担心她因姐妹有喜而心生焦虑,反伤了自身,故而多嘴劝慰了几句。若有不当之处,还望娘娘海涵。”
她将劝慰二字咬得清晰,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泠雪微微一笑,放下茶盏,那清脆的磕碰声在寂静的殿内格外清晰:
“你多虑了。世兰性子是急了些,但心地纯善,如今也懂事了不少。本宫与她说过,在这后宫里安分守己比什么都强。皇上圣明,心中自有杆秤,不会因一时一事而薄待了谁。妹妹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语气依旧温和,但这些话,明显是在告诉端妃,华妃她罩着,皇上心里也清楚,别白费心机挑拨离间。
端妃垂下眼睑,睫毛掩盖住眸中一闪而过的冷光,声音愈发轻柔:
“娘娘教诲的是。是臣妾思虑不周,僭越了。”
她顿了顿,抬眸看向泠雪:
“臣妾久居深宫,只愿六宫和睦,皇上安心。今日得娘娘点拨,茅塞顿开,日后定当谨言慎行,静心礼佛,不再妄议是非。”
“妹妹能如此想,自是最好。”
泠雪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几株略显萧疏的兰花,淡淡道:
“这宫里日子长着呢。想得太多未必是福。这长春宫清静,适合养病,也适合……修身养性。”
她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端妃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
“好好将养着吧,缺什么短什么,尽管让内务府支应,本宫会和皇后娘娘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