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平淡。
胤禛侧头看她。
她专注的侧脸上,睫毛在眼下投下小扇子似的阴影,神情宁静。
他以为她会不满,会委屈,甚至会像宜修那样隐晦地挑拨几句……
可她都没有。这种全然的不在意,反而让他心里更不是滋味。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胤禛忍不住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
泠雪终于点好了最后一笔,放下画笔,满意地端详了一下那只神采奕奕的老鹰。
然后她才转过头,看向胤禛,眼神清澈见底,带着点疑惑:
“说什么?说她不该装病?还是说你不该去?”
她拿起干净的湿布,慢条斯理地擦着指尖沾染的颜料,声音平和:
“四哥,她怀着你的孩子呢。就算手段低级,就算她是装的…你也得去。”
“这不是对她……是对你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孕期的人情绪起伏大,心思敏感,容易钻牛角尖。”
“你冷着她万一她真想不开,或者真折腾出点什么,最后难受、后悔的,不还是你?”
她分析得条理清晰,完全跳出了“争宠吃醋”的层面,直接点出了最核心的利益要害——子嗣,和胤禛自身的责任与后果。
胤禛怔住了。
他没想到她会从这个角度看待问题。这番话,像一把刀,剖开了柔则拙劣表演下的本质,也是他身为丈夫和父亲无法推卸的责任。
是啊,无论柔则如何,她腹中的孩子是无辜的,更是他胤禛的骨血。
他可以厌烦柔则,却不能不顾孩子。
看着胤禛的神情,泠雪忽然弯起嘴角,露出一个极浅的笑意。
她凑近了些,声音带着点哄劝的意味:
“所以啊四哥……下次她再叫你就去吧。”
“脸上表情……温柔点。话捡好听的说。哄哄她又不会少块肉。把她和她肚子里那个小祖宗安抚好了你才能清静,我也才能清静,不是吗?”
她说着,还伸出沾着点颜料的手指,轻轻戳了戳胤禛紧绷的胳膊,动作带着点亲昵的安抚:
“为了孩子?嗯?”
胤禛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看着她眼中那份通透的理解。
心头那股烦躁和郁气,竟奇异地被她这番理论给抚平了。
他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和柔则较劲,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自己更累。敷衍一下,换来各方安宁,才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
“你倒是想得开。”
胤禛的声音缓和了下来,无奈的叹息。
“不然呢?”
泠雪耸耸肩,重新坐直身体,拿起一块杏仁酥啃着。
“一哭二闹三上吊?跟她比谁更会装可怜?还是天天守着你不让你去?”
她撇撇嘴,一脸嫌弃。
“累不累啊?有那功夫,我多做两盘点心不好吗?”
她晃了晃手里的杏仁酥,眼神亮晶晶的,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洒脱:
“她叫你就叫你。只要她别把主意打到我头上。只要别来招惹我,随便她怎么折腾。”
“我就在我这听雪轩里,吃我的点心,睡我的觉,偶尔再陪小孩玩玩。井水不犯河水。”
她说完,把最后一点杏仁酥塞进嘴里,满足地眯起眼。
余晖温暖地笼罩着她,温润的珍珠耳环在她耳垂上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胤禛看着她这副没心没肺却又通透至极的样子,心头忽然涌上一股庆幸。
他伸出手,不是去抱她,而是极其自然地,用指腹揩掉了她嘴角沾着的一点杏仁酥碎屑。
动作轻柔,带着宠溺。
“嗯。听你的。”
他低声应道,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罢了。
她既如此豁达清醒,他又何必自寻烦恼?
便依她所言。
只要别来招惹她,他可以暂且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