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传庭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将。
甲片上的雪沫子顺着衣摆滴落。
最终,他的目光定格在卢象升和周遇吉身上。
他语气稍缓,却仍带着砸在铁板上的沉响。
“你们俩都是能提着刀砍翻一排东虏的勇将。”
弯腰捡起周遇吉丢在雪地里的头盔。
指腹拂去积雪,露出盔檐上的刀痕。
“但近卫营不是山大王的绺子,不是只靠提着刀猛冲就能撑起来的。”
“陛下花半年功夫编练这支部队,是要让它当大明的尖刀部队。”
他把头盔递向周遇吉,指尖敲了敲盔顶。
“你们未来要带的是万人大军,不是跟在弟兄们身后砍人的小卒。”
卢象升猛地抬头,脸颊冻得通红,却难掩愧疚。
“大人教诲的是!末将满脑子想擒巴雅喇立头功,把侧翼警戒忘得一干二净,险些让弟兄们送命!”
“何止是警戒。”
孙传庭突然抬手指向远处山林,枯枝桠桠杈杈戳在雪地里。
“方才那几道黑影,若真是江南世家派来的探子,你们把后背亮给人家,跟递刀子有什么区别?”
周遇吉心头一震,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追得太急,压根没留意山林里的动静。
这才懂孙传庭的问责不是小题大做,是真的在救他们的命。
“为将者,眼要观六路,耳要听八方。”
孙传庭的声音裹着寒风。
“既要能破阵杀贼,更要能把弟兄们全须全尾地带回来。”
他拍了拍卢象升的肩膀。
“此战你们擒了敌酋,立了大功,但这堂课,比赏银爵位金贵十倍。”
“末将谨记大人教诲!”
卢象升和周遇吉齐声躬身,甲片碰撞声震碎了雪地的寂静。
孙传庭点头,转身对亲兵喝令。
“打扫战场!清点斩首和缴获!把巴雅喇、彻尔格塞囚车,八百里加急送捷报入京!”
三日后,乾清宫暖阁。
朱由校指尖转着新铸的斑鸠铳火门栓,黄铜零件在烛火下泛着光,玩得正入神。
掌印太监王体乾捧着捷报,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声音抖得像筛糠。
“皇爷!广宁大捷!孙大人的捷报到了!”
朱由校猛地直起身,火门栓 “当” 地掉在御案上,一把夺过捷报。
目光扫过 “生擒后金宗室巴雅喇,斩杀巴牙喇精锐百七十三人,缴获楯车二十七辆” 的字句。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震得砚台都跳了起来。
“好!孙传庭没让朕失望!近卫营果然是朕的王牌!”
辅政大臣方从哲站在一旁,躬身笑道。
“陛下慧眼识珠,当初力排众议编练新军,如今总算见了真章,这是大明中兴的吉兆啊!”
“中兴?早着呢。”
朱由校把捷报拍在御案上,龙目里闪着锐光。
“这才刚开头!巴雅喇是努尔哈赤的亲弟弟,擒了他,既能砸了后金‘野战无敌’的招牌,更能让京里那些混日子的软骨头看看 —— 朕的新军不是摆样子的!”
他顿了顿,对王体乾厉声道。
“传朕旨意!召孙传庭率羽林近卫即刻班师回朝!朕要亲自去城外校场接他们!”
“奴婢遵旨!”
王体乾躬身退下,袍角扫过金砖,悄无声息。
方从哲心头一动,试探着问。
“陛下,近卫营刚在广宁立威,正好震慑辽东的东虏,为何突然调回?”
朱由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敲着捷报。
“辽东有袁崇焕拖着就行。”
他走到窗边,看着墙外的宫柳,声音沉了下来。
“朕调回这支部队,要办件比打后金更要紧的事 —— 清掉那些趴在大明身上吸血的蛀虫!”
方从哲脸色微变,连忙低头。
他隐约猜到,陛下的矛头,直指那些盘踞江南、偷税漏税还暗通后金的世家大族。
半月后,京师城外校场。
旌旗插得像密林,“明” 字大旗和 “孙” 字大旗在风里猎猎作响,鼓乐声震得耳朵疼。
朱由校身着鎏金铠甲,腰佩七星剑,站在阅兵台中央,目光扫过台下排列整齐的近卫营将士。
他们身披崭新的冷锻铁甲,甲片反光晃眼。
手中的斑鸠铳擦得锃亮,枪口统一朝上。
脸上的冻疮还没好,却个个腰杆挺直,比半年前初编时的青涩模样,多了股战场磨出来的悍气。
孙传庭领着卢象升、周遇吉、黄得功,还有新晋的总旗官陈新、郭牧上前参拜,甲胄跪地的脆响整齐划一。
“末将等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朱由校的声音透过扩音铜喇叭,传遍整个校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