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从哲站在府门口,雪沫子钻进衣领,冻得他打了个寒颤。
眉梢的冰碴子粘住了胡须,抬手一拂,满手的凉意。
府内的灯笼晃得人影乱颤,他深吸一口带着雪味的寒气,推门而入。
厅里没有东林党人的身影,只有夫人柳氏和两个心腹仆从候着,脸色都透着急。
“老爷,您可算回来了!” 柳氏快步上前,接过他结着冰碴的官袍。
刚要问宫里的事,就被方从哲打断:“别多问,快磨墨!”
他径直冲到书桌前,笔墨早已备好,“纸要厚的,墨要浓的!”
柳氏不敢耽搁,亲自捧着砚台磨墨,手腕都转酸了。
方从哲抓起狼毫,笔尖蘸墨时 “啪” 地滴在宣纸上,随即挥笔疾书。
宣纸被笔尖划得 “沙沙” 响,字字力透纸背,墨痕里都裹着狠劲。
信上没有半句寒暄,全是戳心窝的狠话:
“江南士绅硬的不行,必来软的 —— 金弹攻势要来了!”
“冯铨、阮大铖操守不牢,最易被银子砸倒,你要盯紧他们!”
“方家能不能活下去,全看‘忠诚’二字!”
“眼里只许有陛下,别瞧着银海金山动心,否则灭门之祸就在眼前!”
“记住,忠诚是方家唯一的护城河,比千亩良田、万两白银都牢靠!”
写完,他抓起火漆用力按在封口,红漆印像颗血痣。
递给心腹时,指节都捏白了:“连夜送驿站!告诉驿丞,这信比军报还急!”
声音发狠:“耽误半刻,砍他的头!”
心腹把信揣进贴肉的怀里,裹紧棉袍,一头扎进风雪里。
柳氏看着丈夫紧绷的脸,端来杯热茶:“老爷,世鸿在江南,能扛住那泼天的富贵吗?”
“他必须扛住!” 方从哲灌下冷茶,牙齿都打了颤。
“江南士绅富可敌国,为了救钱谦益,肯定会下血本!”
他敲着桌面:“可他们忘了,天价买不走真忠诚 —— 就像那些守底线的匠人,给再多钱也不造假货!”
眼神沉了沉:“方家的底线,就是对陛下绝无二心!”
江南扬州,钦差行辕的烛火晃得人影乱。
冯铨背着手踱步,鞋底磨得地砖 “吱呀” 响,满脸的焦躁。
门外传来仆从的声音,带着谄媚:“大人,江南士绅徐少泉、叶初春求见!”
顿了顿,补了句:“还抬着四个大箱子,说是‘赔罪礼’!”
“赔罪礼?” 冯铨眼睛一亮,转头看向阮大铖。
阮大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连忙起身:“快请进来!看看这群老狐狸玩什么花样!”
徐少泉、叶初春弓着腰走进来,往日的傲气全没了,脸上堆着褶子笑。
身后的四个仆从一用力,箱子 “咚” 地砸在地上,震得地砖发颤。
“冯大人、阮大人,” 徐少泉拱手时,袖子都扫到了地面,“之前是我等糊涂,敢抗新政,今日特来赔罪!”
他朝仆从使个眼色,箱子盖 “哗啦” 被掀开。
金灿灿的元宝堆得冒尖,白花花的银子铺得满箱,光线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这里是一百万两现银!” 徐少泉的声音都飘了,“只要放钱谦益先生一马,这些全是二位大人的!”
又补充道:“还有江南五十亩良田、十间临街商铺,即刻过户!”
阮大铖的指尖都在抖,偷偷拽了拽冯铨的袖子,嘴型动着:“一百万两!”
冯铨皱着眉,却没挪开视线:“徐先生,钱谦益是谋逆大罪,不是银子能赎的!”
“两百万!” 叶初春立刻喊价,声音都破了音,“再加两百万!每年还送五十万两孝敬!”
他拍着胸脯:“只要钱先生平安,这孝敬就断不了!”
冯铨的呼吸都粗了 —— 三百万两现银,每年还有五十万两 “零花钱”!
这诱惑比抢了国库还狠,他刚要开口应下,门外突然炸响一声冷喝:“这银子,你们也敢收?”
众人猛回头,只见方世鸿穿着绯色官袍,腰束玉带,大步走进来。
手里捏着封火漆封口的信,红漆印还透着新鲜,正是方从哲加急送的那封。
“方公子?” 徐少泉的脸 “唰” 地白了,“这事跟您没关系,我们在和冯大人商量……”
“没关系?” 方世鸿冷笑,把信 “啪” 地拍在案上,火漆印都震裂了。
“我父亲是内阁首辅,江南清剿叛逆的事,陛下亲口让方家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