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口的海盗正用布擦拭火炮炮口。
布上的油渍蹭得炮身发亮。
首领盯着顾起元送来的假路线,手指在 “午时” 二字上敲了敲。
三里外的西厂战船上,阮大铖调整望远镜焦距。
他看到海盗的快船并排停在浅滩,嘴角勾起冷笑。
午时一到,火炮就会轰鸣!
与此同时,都察院衙署内,李应升坐在案前。
面前的卷宗堆得比他的官帽还高。
他手指无意识地挠着头皮,头皮屑落在卷宗封皮上,他却没察觉。
他只盯着 “未结积案” 的标签发呆。
考成法推行已半月,他负责的十件积案,只结了三件。
各州府上报的税粮统计,还错漏了三县的数据。
其中松江府的税粮数,他昨天才发现少算了两千石。
“李御史,李尚书派来的核察官到了,正在前厅等着,说要‘按清单核绩’,您快去吧!”
小厮匆匆进来,手里的茶盘晃了晃,茶水洒出几滴,语气带着催促。
李应升心里一慌。
他手忙脚乱地把没结的卷宗往抽屉里塞。
塞的时候太急,一本卷宗掉在地上,书页散了一地。
他蹲下去捡,手指被纸页划破,渗出血珠。
他顾不上擦血,胡乱整理了一下官袍,官袍下摆还沾着刚才掉的纸灰,硬着头皮去前厅。
前厅里,核察官是吏部主事张谦,手里拿着考核清单。
清单上 “李应升” 三个字被红笔圈住。
他脸色冷得像冰。
“李御史,你负责的积案未结率七成,税粮统计错漏三处,其中松江府少算两千石 —— 按考成法,应定为‘不称职’,今日之内交卸印信,离开都察院。”
“什么?”
李应升瞪大了眼,手指着清单,声音发颤。
“就因为这点错?之前的都御史,一年都结不了五件积案,不也没事?”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考成法推行期。”
张谦把清单扔在案上,清单边角刮到李应升的手。
“李尚书说了,‘考成法不打折扣’,你要是抗命,就按‘阻挠新政’论处 —— 午门外言官的人头,你忘了?”
李应升的脸瞬间惨白。
午门挂人头的画面在脑子里闪过。
他张了张嘴,却没敢再辩解。
他怕自己也落得那样的下场。
看着张谦离去的背影,李应升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渗出来,滴在清单上,晕开一小片红。
交卸印信时,他撞见了都察院左都御史周应秋。
周应秋手里拿着新的考核名单,正准备去户部。
“大人,我真的只是一时疏忽,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寒窗苦读二十年,才当上御史,不能就这么革职啊!”
李应升拦住他,声音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周应秋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无奈。
他拍了拍李应升的肩。
“应升,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陛下的考成法不给机会。”
“这半个月,已经有十二名官员因为不称职被革职,还有三个被西厂抓了,说是‘故意错算税粮’,你能保住性命,已经不错了。”
李应升愣住了。
他以为考成法只是 “说说而已”,没想到真的会革职、抓人。
他手指捏着空了的印盒,指节发白。
“可我……”
他还想再说。
周应秋却摇了摇头,绕过他走了,留下他一个人站在走廊里。
风从窗户吹进来,掀动他的官袍,像在嘲笑他的落魄。
次日清晨,李应升去户部领最后一个月的俸禄。
他的官袍没熨烫,皱巴巴的。
走到户部衙门口,他被差役拦住了。
“这不是李御史吗?怎么穿得这么……”
差役瞥了一眼他的官袍,嘴角勾起嘲讽。
“哦,忘了,您已经不是御史了 —— 跟我来吧,俸禄早就给您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