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鸿坐着雕花鎏金轮椅,从乾清宫缓缓而出。
此时,晨光正漫过金水桥,将汉白玉栏杆染成暖黄色。
太监替他掀起轿帘,棉帘扫过轮椅扶手的龙纹。
他指尖摩挲着皇帝赐的象牙腰牌,牌上刻着“崇文寺卿”四字,触感温润。
嘴角那藏不住的笑意,肆意地绽放开来。
“传我命令,崇文寺所有工匠即刻开工,按陛下的意思,先把《论辽饷》编出来!”
他对着随行的属官吩咐,声音里满是威严。
轮椅轱辘碾过石板的声响,也透着底气。
属官连忙应诺,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转身就往崇文寺跑去。
轿子里,方世鸿摸着腿上的夹板。
夹板里的断骨还没长好,偶尔会疼,可这疼在他看来值了!
不仅报了东林党当年弹劾父亲的仇,还得了皇帝的信任,掌了天下舆论的权。
以后谁还敢看不起他这个“断腿纨绔”?
他拿出早已拟好的《论辽饷》大纲,油纸包着。
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李汝华贪墨饷银一百万两”“加赋致山东流民四起”的条目。
每个条目后都标着“找流民张老三、王二嫂作证”的注脚。
“李汝华,你当年帮东林党打压我爹,说我爹‘结党营私’,现在该还债了。”
他冷笑一声,将大纲塞进袖中,指尖捏得发紧。
乾清宫暖阁内,朱由校看着魏忠贤,手里把玩着刚雕好的小木马。
语气平淡得像说天气:“设崇文寺的事,外面要是有议论,就说是方世鸿主动求的,跟朕和方从哲没关系。”
魏忠贤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堆起笑:“陛下是想让方公子背锅?让天下人骂他,不骂您?”
“不是背锅,是让他‘立威’。”
朱由校转动着鲁班尺,尺子划过木马的鬃毛。
“天下文人骂他,总比骂朕这个皇帝好 —— 朕要推新政,不能落个‘打压文官’的名声。”
“再说,他掌崇文寺,本就该承受这些,这点骂名都受不住,怎么当朕的刀?”
他顿了顿,补充道,眼神里闪过算计。
“你让人去茶馆、酒楼散播消息,就说‘方世鸿为报东林党断腿仇,求陛下设崇文寺打压异己’,越具体越好,比如‘他跟陛下哭求三天三夜’,让百姓信以为真。”
魏忠贤躬身应诺:“奴婢明白!这就安排东厂番役扮成茶客、小贩,把消息传出去,保证三日内全京城都知道!”
朱由校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方世鸿是把好刀,但刀不能太锋利,偶尔让他承受些骂名,磨磨他的锐气,才能更好地掌控。
三日后,设崇文寺的圣旨传遍京城,果然引来了轩然大波。
文官们聚在内阁衙署,吵得像炸开的锅。
“方首辅!崇文寺直掌天下舆论,方世鸿一个连科举都没中的纨绔怎么能当寺卿?这分明是你们方家想借皇权打压异己!”
韩爌拍案,声音震得案上的茶杯跳起来,茶水溅出杯沿。
“外面都在传,是方世鸿求陛下设的机构,为的就是报东林党当年弹劾他爹的仇,您就不管管?再不管,文官集团都要寒心了!”
孙如游连忙附和,手里攥着百姓传的“方世鸿哭求设寺”的纸条。
方从哲脸色铁青,猛地拍案,镇纸都震得蹦起。
“放肆!世鸿怎么会做这种事?定是有人造谣!是东林党想挑拨离间!”
他起身走到众人面前,手攥得发白,又松开,语气突然软下来。
“罢了,世鸿刚得陛下信任,我要是现在去告状,岂不是让陛下觉得我们方家不知好歹?诸位再等等,我私下劝劝他,让他别太张扬,少印些书。”
众人看着他“左右为难”的样子,心里满是疑虑,却也没再坚持。
方从哲毕竟是首辅,有皇帝撑腰,他们再闹,也掀不起大浪。
只有韩爌盯着方从哲的背影,眼神复杂得像揉碎的墨。
他总觉得,这是方从哲演的一场戏,一场“父慈子孝”的假戏,目的是让方世鸿的权更稳。
崇文寺的印刷厂内,油墨味弥漫,呛得人咳嗽。
工匠们昼夜不停,《论辽饷》的雕版刻得格外精细。
“李汝华”三个字刻得格外深,像要嵌进木头里。
方世鸿亲自监工,看着雕版上“李汝华:大明两百年来第一加赋奸臣”的标题,满意地点点头。
“就这么印!印五万本,让崇文书铺免费送,送不完的低价卖,一文钱一本,就算亏本也要让每个百姓都看到!”
“寺卿放心,我们还找了二十个文人,在茶馆、酒楼朗读,连‘张老三卖妻时掉的眼泪’都写进去了,保证三日内传遍京城,让百姓恨死李汝华!”
属官连忙应诺,递上刚写好的“流民证词”。
方世鸿接过证词,扫了一眼,嘴角勾起冷笑。
“再把流民因辽饷破家的案子整理出来,写成‘泣血录’附在书后,越惨越好,比如‘王二嫂为缴饷银,卖了三岁的女儿,现在还在街头哭’,让百姓都知道,李汝华是个害民的奸臣!”
三日后,京城的崇文书铺前挤满了人。
百姓们排着长队领《论辽饷》,队伍从铺门延伸到街角。
文人在茶馆里高声朗读,声音带着哭腔。
“李汝华加征辽饷三百万两,其中一百万两流入自己腰包!山东流民张老三,因缴不起饷银,把妻子卖给了盐商,自己抱着三岁的儿子,最后饿死在路边,儿子被野狗叼走了……”
百姓们听得义愤填膺,有人把书摔在地上,用脚踩。
“李汝华这个奸臣!该杀!该凌迟!”
还有人哭了,抹着眼泪骂。
“我表哥就是山东的,去年也因为辽饷卖了地,现在还在逃荒!”